第二天,苏晓故意迟到了。她磨磨蹭蹭地走进教室,几乎是踩着上课铃,头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她不想,也不敢去看凌霜的方向。昨日的狼狈和那双过于清晰的眼睛,让她如坐针毡。
一整天,她都像个高度警惕的哨兵,用眼角余光戒备着。只要凌霜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她立刻就像受惊的兔子,要么猛地转过身,要么抓起一本书假装看得入神,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凌霜似乎察觉到了这种无声的抗拒。她并没有试图靠近,甚至没有多看苏晓一眼。她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窒息的平静,上课,记笔记,下课离开。她的冷漠仿佛一种无形的墙壁,反而让苏晓紧绷的神经更加无所适从。
这种僵持一直持续到下午放学。
苏晓几乎是第一时间抓起书包就想冲出去,却被小组长拦住了去路。
“苏晓,等一下!”小组长是个戴着眼镜、做事一板一眼的女生,“物理老师让咱们小组讨论一下周末实践报告的思路,就现在,快点,别耽误时间。”
苏晓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抬眼扫去——果然,他们小组的几个人已经聚在了一起,而其中,就有那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凌霜安静地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笔记本,目光平淡地看着她,看不出情绪。
苏晓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讨论什么讨论?有什么好讨论的!自己写自己的不就完了?”她立刻竖起尖刺,语气又冲又硬,试图用攻击性掩盖慌乱,“浪费时间!”
小组长被她呛得一愣,脸色有些难看:“这是老师的要求!你什么态度?”
“我就这态度!不爱听就别听!”苏晓梗着脖子,声音更大,试图用音量压倒一切,“要讨论你们自己讨论,我没空!”
她的目光刻意避开凌霜,仿佛那里只是一团空气。
小组里其他同学也露出了不满的神色,窃窃私语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凌霜开口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清晰地压过了苏晓的吵闹:“报告需要采集校外东区街角的交通流量数据,一个人无法完成不同时段的记录。”
她看向苏晓,目光直接而坦然:“我们需要分工。”
这平静的、就事论事的态度,像一盆冷水,反而更激怒了苏晓。她感觉自己所有的防御都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无视了。
“谁跟你们‘我们’?!”苏晓像被点燃的炮仗,所有的尴尬、羞愧、无措都化作了尖锐的言语,猛地投向凌霜,“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以为你是谁?小组长吗?轮得到你来分配任务?”
她的话语刻薄而伤人,完全偏离了讨论本身,直指凌霜本人。
空气瞬间凝固。
小组长和其他同学都惊呆了,看看苏晓,又看看凌霜,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火气从何而来。
凌霜握着笔记本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她看着苏晓,那双漆黑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像冰层下的暗流,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动怒。只是沉默地接受了这顿无端的指责。
这种沉默,比任何回击都让苏晓感到难堪和……更加愤怒。
她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力气都被卸掉,只剩下自己粗重的、显得无比可笑的呼吸声。
“神经病!”苏晓最终咬牙切齿地扔下这三个字,猛地推开旁边的人,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书包甩在身后,发出哐当的响声。
她逃也似的跑下楼梯,一路冲出教学楼,直到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才勉强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那股无处发泄的、自我厌恶般的怒火。
她知道自己在迁怒。
她知道凌霜什么都没做错,甚至是在解决问题。
可她控制不住。
每一次看到凌霜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每一次感受到那笨拙却坚定的靠近,她就像被踩到了最痛的尾巴,只能用最伤人的方式把她推开,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不需要她,证明她的“干涉”多么可笑。
语言的壁垒,被她亲手筑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厚。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滑坐下去,把发烫的脸埋进臂弯里。
远处,教室窗口。
凌霜默默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笔记本上刚刚写下的分工建议。指尖在纸张边缘留下一个轻微的折痕。
她合上本子,对还在愣神的小组长和其他人平静地说:“数据记录,我来做不同时段的部分。”
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场针对她的、尖锐的风暴从未发生过。
只是当她独自一人走出教学楼时,黄昏的风吹在她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她拉高了衣领,遮住了下半张脸,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名为“疲惫”的痕迹。
干涉,远比她想象的,更要艰难。
而那语言的壁垒,冰冷而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