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过后,苏晓把自己裹得更紧了。她几乎杜绝了一切与凌霜产生交集的可能,绕路走,提前离开,避免任何形式的眼神接触。那场失控的爆发像一根刺,扎在她自己心里,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将凌霜彻底推开的决心。
凌霜那边,则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她不再有任何试图靠近的举动,甚至在学校里,她也更加像一个透明的影子,独来独往,周身的气息比以往更加冷冽。
然而,这种沉默并非退缩。
凌霜的观察力本就敏锐得惊人。那场冲突之后,她反而更加专注地去“看”苏晓。不是用会让苏晓炸毛的直接目光,而是用一种更隐蔽、更迂回的方式。
她看到苏晓每天放学后,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行色匆匆。
她看到苏晓的书包侧袋里,偶尔会露出快餐店招聘传单的一角。
她看到苏晓在课间啃干面包时,会下意识地皱眉,似乎胃不太舒服。
她看到苏晓那双总是不太合脚的旧运动鞋,鞋边已经有些开胶。
这些碎片化的细节,像散落的拼图,在凌霜冷静的大脑中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却清晰的轮廓:苏晓在拼命打工赚钱,她的生活拮据而疲惫,那笔债像沉重的巨石压在她身上。
凌霜理解了。理解了苏晓那过激的防御,那尖刻的语言,那口是心非背后的恐慌和巨大的压力。她不是在针对自己,她只是在用尽全力保护自己那摇摇欲坠的世界。
理解了这一点后,凌霜心中那点因被拒绝而产生的细微波澜,渐渐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静、更坚定的决心。
干涉,不一定要用语言。尤其是当语言只会成为刺伤彼此的武器时。
她开始用行动,进行着一种无声的“干涉”。
一天下午,苏晓发现自己放在教室窗台上晾干、忘记带走的水杯,被人用干净的纸巾仔细地盖住了杯口,防止灰尘落入。
另一天,她常去的那个僻静楼梯角落被人简单地打扫过,积灰和杂物不见了,变得干净了些。
有一次,她打工的快餐店老板忽然给她排了更多白天的班次,理由是“学生还是以上课为主,晚上不安全”。苏晓虽然疑惑,但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最让她感到古怪的是,那天讨债的两人又在校外堵她,语气比之前更加不耐烦。就在苏晓冷汗直冒,准备再次硬着头皮应对时,一辆巡逻的警车恰好在不远处缓缓停下,警灯无声地闪烁着。那两个男人脸色一变,悻悻地瞪了她一眼,低声警告了几句便迅速离开了。苏晓回头,只看到街角一个模糊的、迅速消失的黑色背影。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起初并未引起苏晓太大的注意。但渐渐地,它们累积起来,形成一种难以忽视的、无处不在的“存在感”。
她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抓不住任何证据。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巧合,或者别人的无心之举。
但她心里知道,不是的。
那种被默默注视着、被笨拙地保护着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她依然嘴硬,依然会在心里骂凌霜“多管闲事”、“阴魂不散”,但那股尖锐的抗拒,却在不知不觉中软化了一丝。就像坚冰在持续不断的微温下,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融痕。
她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如同惊弓之鸟般激烈地逃避凌霜的一切。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她虽然还是会立刻别开脸,加快脚步,但心跳却不再是因为纯粹的愤怒和恐慌,而掺杂了一种更复杂的、让她心烦意乱的悸动。
凌霜依旧沉默。她不再试图与苏晓对话,不再有任何明显的表示。她只是继续着她的“无声干涉”,像一位沉默的守护者,固执地守在苏晓世界的边缘,用她自己的方式,抵御着外界的风雨,并一点点地,试图瓦解那座由恐惧和伪装筑起的壁垒。
这种沉默的、固执的靠近,比任何语言都更具有力量。
它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
无论你如何推开我,无论你说出多么伤人的话。
我在这里。
我理解。
我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