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门紧闭着，里面悄无声息，仿佛将刚才那短暂却剧烈的情绪波动彻底隔绝。苏晓站在客厅中央，手足无措，心里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凌霜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和那声沙哑的“谢谢”，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她脑海里回放。
她后悔了吗？是不是不该擅自翻拍那张照片？那份她自以为是的“心意”，是不是反而成了揭开伤疤的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苏晓坐立难安，几次走到卧室门口，想敲门，又胆怯地缩回了手。她害怕看到凌霜流泪的样子，更害怕看到她的冷漠。
就在她几乎要被内心的焦虑吞噬时，卧室的门，轻轻打开了。
凌霜走了出来。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眶还残留着些许微红，像淡淡晕开的水彩。她手里拿着那个新钱包，走到苏晓面前。
苏晓紧张地看着她，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凌霜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拉着苏晓的手，走到沙发边坐下。她将钱包放在两人中间的沙发上，打开，指尖轻轻抚过内侧那张烫印的微缩照片。
“这张照片，”凌霜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种回忆的质感，“是我四岁生日那天拍的。”
苏晓屏住呼吸，认真地听着。这是凌霜第一次主动提起关于过去的、如此具体的细节。
“那是我父亲最后一次在家给我过生日。”凌霜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眼神有些飘远，“蛋糕很小，但很甜。他买的。”
苏晓的心揪了一下。她记得凌霜说过，父亲欠债跑路了。
“他离开后不久，债主就上门了。”凌霜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受了惊吓，病得更重了。”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照片上那个温婉女人的脸上摩挲着：“她撑着病体，到处打工，还要躲债主。很辛苦。但她从没在我面前哭过，总是笑着，就像照片里这样。”
苏晓的鼻子开始发酸。她仿佛能看到那个瘦弱的女人，在生活的重压下，如何努力地为女儿撑起一片小小的、看似平静的天空。
“这个钱包，”凌霜拿起那个旧钱包，边缘磨损得厉害，颜色也褪了，“是她用第一个月微薄的工资给我买的。她说，希望我以后能自己管好自己的东西，独立，坚强。”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轻微的颤抖：“她没能看到我长大。这个钱包，我用了十几年。”
苏晓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终于明白，这个看似普通的旧钱包，对凌霜意味着什么。它不是物品，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份爱与嘱托，是她冰冷世界里仅存的、有温度的锚点。
而自己送的新钱包，虽然承载着她笨拙的爱意，但在那份沉甸甸的母爱和岁月面前，显得多么轻飘。
“对不起……”苏晓哽咽着道歉，“我不该……”
“不用道歉。”凌霜打断她，转过头，看向苏晓泪眼婆娑的脸。她的眼神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苏晓从未见过的柔和，“我只是……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事了。”
她拿起新钱包，看着内侧那张烫印的照片，轻声说：“你把‘她’放进来，很好。”
这句话，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苏晓心中所有的阴霾和不安。凌霜没有责怪她，反而……是认可的？
“旧的钱包，我会好好收起来。”凌霜将旧钱包小心地放在一边，然后，将新钱包郑重地放进了自己随身背包的夹层里，“这个，我会用。”
她看着苏晓，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却真实存在的微笑的弧度：
“谢谢你的礼物。苏晓。我很喜欢。”
不是基于性价比的分析，不是出于礼貌的客套，而是真真切切的，“很喜欢”。
苏晓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她扑上去，紧紧抱住凌霜，把脸埋在她颈窝里，泣不成声。
凌霜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那双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放的手，缓缓地、轻轻地回抱住了她，在她背上笨拙地拍了两下。
照片的背后，是一段沉重而心酸的往事。但此刻，因为一份笨拙却充满理解的礼物，那段往事似乎不再只是冰冷的负担，而是成为了连接现在与过去、理解与接纳的一座桥梁。
凌霜依然没有说太多，但苏晓知道，有些冰层，正在从内部，悄然融化。而那座桥，将会通往一个更有温度的、属于她们共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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