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比苏晓想象中还要小，仿佛被时光按下了暂停键。出了站，没有高楼大厦，只有低矮的、墙面斑驳的楼房，沿街的店铺挂着褪色的招牌，卖着些日用品和当地小吃。空气潮湿，石板路缝隙里长着青苔，一切都透着一股缓慢而陈旧的气息。
凌霜拦了一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出租车，报了一个地址。司机是个本地大叔，热情地试图搭话，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问她们是不是来旅游的。
凌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目光一直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她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像是在努力辨认着什么，又像是在抗拒着记忆的涌入。
苏晓坐在她旁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她悄悄伸出手，再次握住了凌霜放在腿上的手。这一次，凌霜的手不再是单纯的冰凉，而是带着一种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颤抖。
出租车在一个看起来更为老旧的街区停下。街道狭窄，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样式几乎一样的居民楼，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空气中弥漫着老旧小区特有的、混合着饭菜和潮湿霉味的气息。
“就是这里了。”凌霜付了钱，声音低哑。她推开车门下车，站在路边，仰头看着眼前这栋灰扑扑的楼房，眼神空洞，仿佛透过斑驳的墙面，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时光。
苏晓也跟着下车，站在她身边，安静地陪着她。她能想象，年幼的凌霜，或许曾无数次在这条街道上奔跑，在这扇单元门前等待母亲归来。
凌霜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有路过的居民投来好奇的目光。然后，她像是终于积蓄够了勇气，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个黑洞洞的单元门入口。
楼道里光线昏暗，声控灯时灵时不灵，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台阶的水泥边缘已经磨损得圆滑。凌霜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苏晓跟在她身后，能听到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到了三楼，凌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绿色铁门前停下。门上没有春联，没有门铃，只有一个光秃秃的锁孔。她从随身背包的一个隐秘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小的、看起来同样有些年头的铜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艰涩的“咔哒”声。凌霜的手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然后，她用力一拧。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一股陈旧的、混合着灰尘和木头腐朽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时光封存的凉意。
门内的世界，展现在苏晓眼前。
光线从拉着厚重窗帘的缝隙里艰难地透进来，勉强照亮了客厅的轮廓。家具很少，且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一张老旧的木质沙发，一张折叠饭桌，几把椅子。墙壁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些钉子留下的痕迹，显示这里曾经或许挂过照片或装饰品。一切都显得那么空旷，寂寥，了无生气。
这里，就是凌霜童年生活过的地方。没有温馨的回忆，只有物是人非的苍凉。
凌霜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像是扫描仪一样，读取着那些被尘埃覆盖的过往。她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和孤寂。
苏晓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个冰冷、空洞的“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厉害。她无法想象，凌霜是在怎样的环境里，度过了她的童年和少年时代。
她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凌霜冰凉的手，无声地传递着自己的支持和陪伴。
凌霜没有回头，但她的手反握回来，力道很大，指甲几乎要嵌进苏晓的掌心。她需要这点疼痛，来确认此刻的真实，也需要苏晓掌心的温度，来抵御从记忆深处涌出的寒意。
旧城的痕迹，如同这满屋的尘埃，厚重而压抑。但苏晓知道，只有直面这些痕迹，才能真正理解凌霜，才能真正走进她的内心。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