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在从窗帘缝隙透进的光柱中无声飞舞，像无数渺小的幽灵，盘旋在这片被时光遗忘的空间里。客厅里静得可怕，连呼吸都显得突兀。
凌霜松开了苏晓的手，缓缓迈步走了进去。她的脚步落在积灰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脚印，像踏入一段凝固的历史。苏晓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或者说，死寂。
凌霜没有开灯，也没有拉开窗帘，似乎更习惯于这片昏暗。她走到客厅中央，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定格在靠墙摆放的那张老旧木质沙发上。沙发上的布套已经褪色，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质框架。
她走过去，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沙发扶手厚厚的灰尘。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
“她以前……总坐在这里。”凌霜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沙哑，“织毛衣，或者只是坐着，看着窗外。”
苏晓的心微微一颤。她知道“她”指的是谁——凌霜的母亲。这是凌霜第一次，在这个充满她母亲痕迹的地方，主动提起她。
凌霜没有看苏晓，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这片空间倾诉：“冬天这里很冷，没有暖气。她就抱着一个热水袋，坐在这个沙发上，等我放学。”
她的指尖停留在沙发的一个凹陷处，那里似乎是被长久倚靠形成的。
“她身体不好，总是咳嗽。”凌霜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但在我面前，她总是忍着，或者假装只是被口水呛到。”
苏晓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瘦弱、坚韧的女人的身影，在寒冷的冬日，蜷缩在这张破旧的沙发上，一边忍受着病痛，一边等待着女儿归来。她的鼻子开始发酸。
凌霜转过身，走向另一个房间。那应该是卧室。门虚掩着，她推开门。里面更暗，只有一张简单的木板床，一个掉了漆的衣柜。床上没有被褥，只有光秃秃的床板。
凌霜在门口站了很久，久到苏晓以为她不会再进去。最终，她还是走了进去，站在床边。她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床板上，眼神空洞。
“她就是在这里……”凌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苏晓明白。
是在这里，她的母亲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离开了她。
巨大的悲伤像潮水般淹没了苏晓。她无法想象，当年尚且年少的凌霜，是如何独自面对这一切的。失去至亲，身处这样冰冷的环境，她是如何一步步挣扎着走到今天的？
凌霜没有再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与这个房间、这张床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祭奠着逝去的亲人，也祭奠着自己在这里逝去的童年和温暖。
苏晓没有上前打扰。她知道自己此刻能做的，就是安静地陪伴，做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凌霜卸下所有防备，与过去和解，或者说，与过去告别。
过了许久，凌霜才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没有泪痕，但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盛满了苏晓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哀恸和疲惫。
她走到苏晓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额头轻轻抵在了苏晓的肩上。
这是一个极其依赖和脆弱的姿态。
苏晓伸出手，环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她能感觉到凌霜身体的微微颤抖，能听到她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没有嚎啕大哭，只有无声的泪水，浸湿了苏晓肩头的衣料。
在这个充满悲伤回忆的旧屋里，凌霜终于允许自己，为那段沉重的过往，落下迟来的眼泪。而苏晓的怀抱，成了她唯一可以停靠和宣泄的港湾。
无声的祭奠，比任何痛哭都更令人心碎。但也正是在这心碎之中，新的力量，开始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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