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苏晚骑着共享单车，几乎是一路狂奔到宠物医院。远远就看到门诊楼还亮着灯，门口停着辆印着“流浪动物救助站”字样的面包车，几个穿着志愿者马甲的人正忙进忙出。
她锁好车冲进去，刚到大厅就看到陆昭。他已经重新穿上了白大褂，袖口沾着点血迹，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额角还带着薄汗，显然刚从手术室出来。
“你来了。”陆昭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了镇定，“情况有点急，那只三花流浪猫难产，刚做完剖腹产，小猫成活率不高，还需要后续照顾。救助站人手不够，我们得连夜整理资料，明天一早就要发募捐信息。”
“需要我做什么？”苏晚放下画板包，语气坚定。
“宣传画，”陆昭递给她一沓照片，“这是那只母猫和刚出生的小猫，还有救助站现在的情况。我们需要几张能打动人的插画，配在募捐文案里，你看能不能……”
“没问题。”苏晚接过照片，指尖触到一张母猫虚弱地蜷缩在笼子里的照片，它的肚子瘪了下去，旁边放着三只小小的、还没睁开眼的幼猫，心一下子揪紧了，“给我个地方，我现在就画。”
“跟我来。”陆昭带着她穿过走廊，来到一间闲置的诊室，里面放着张长条桌，“这里有纸笔和台灯，你先用着，缺什么跟我说。”
“好。”苏晚立刻打开画板包，拿出速写本和马克笔。
陆昭没再多说，转身又匆匆赶回手术室。走廊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猫叫声，还有志愿者低声交谈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交织的气息。
苏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照片里那只瘦骨嶙峋的三花猫，想起自己在小区里见过的那只，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这些流浪的小生命，在城市的角落里挣扎求生，连生育都要经历这样的风险。
笔尖在纸上划过，她没有先画母猫生产的痛苦，而是先勾勒出一只猫妈妈温柔舔舐小猫的样子。虽然现实里的母猫此刻还很虚弱，但她想画出生命最初的温暖。
她的动作很快，多年的插画经验让她能迅速抓住最打动人的细节——小猫蜷缩的身体、母猫疲惫却充满守护欲的眼神、背景里简陋的笼子与远处模糊的万家灯火形成的对比。
不知过了多久，诊室的门被推开，陆昭走了进来。他脱了沾血的手套，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怎么样了？”
“画了两张，你看看。”苏晚把速写本递给他。
陆昭接过去，借着台灯的光仔细看着。第一张画里，三花猫趴在铺着旧毛衣的纸箱里，三只小猫依偎在它怀里，虽然环境简陋，却透着一股安稳的暖意；第二张画里，志愿者正小心翼翼地给小猫喂奶，背景是救助站堆积的药品和空笼子，旁边用小字写着“它们需要一个家”。
“很好。”陆昭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难以掩饰的触动，“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这样的画，一定能让更多人看到。”
“能帮上忙就好。”苏晚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你忙了一晚上了，要不要休息会儿？”
“没事，还有几只猫要换药。”陆昭把速写本还给她，“你要是累了，可以在旁边的椅子上靠会儿，我让护士给你倒杯热水。”
“我不累，再画两张吧，多准备点总是好的。”苏晚重新拿起笔，“对了，那只母猫……情况还好吗？”
“暂时稳定了，但还需要观察。小猫活下来两只，另外一只没撑住。”陆昭的语气低沉了些，“流浪猫的生存太艰难了，尤其是怀孕的母猫，营养不良加上环境恶劣，很容易出问题。”
苏晚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以前……你也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吗？”
“嗯。”陆昭靠在桌沿上，难得多说了几句，“我刚工作的时候，遇到过一只流浪狗，被车撞了，送到医院时已经快不行了。我抢救了三个小时，最后还是没留住。那天晚上我在医院待了一夜，看着它渐渐变冷的身体，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医生，能做的太少了。”
苏晚静静地听着，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无力。她突然想起他说过自己童年时宠物意外离世的事，或许正是那些经历，让他对这些小生命有着格外沉重的责任感。
“但你现在做的这些，已经很了不起了。”苏晚轻声说，“至少你在救它们，总有人因为你的存在，多了活下去的可能。”
陆昭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台灯的光柔和地落在苏晚脸上，她的眼神清澈而真诚，带着一种温暖的力量。陆昭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原本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松弛了下来。
“谢谢。”他低声说。
这时，护士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两杯热牛奶：“陆医生，苏小姐，喝点东西暖暖吧。”
“谢谢。”苏晚接过牛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驱散了深夜的凉意。
陆昭也拿起牛奶，喝了一口，目光落在苏晚认真画画的侧脸上。灯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笔尖在纸上移动的声音，在这安静的诊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突然觉得，这个原本只是因为宠物而产生交集的女孩，身上似乎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凌晨三点多，苏晚终于画完了最后一张画。她把六张插画整理好，递给陆昭：“都在这里了，需要修改的话随时告诉我。”
陆昭接过画，一张一张仔细看，每一张都精准地捕捉到了救助现场的细节与温情。他抬头看向苏晚，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却依旧眼神明亮。
“不用改，就这样很好。”他把画递给旁边等着的志愿者，“按这些画排版，尽快发出去。”
志愿者拿着画匆匆离开，诊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远处传来第一班公交车发动的声音。
“天快亮了。”苏晚走到窗边，看着渐渐苏醒的城市，“我该回去了，还要赶稿。”
“我送你。”陆昭立刻说，“这个点不好打车，我开车来的。”
苏晚想拒绝，却看到他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走出医院，凌晨的风带着露水的湿意，吹得人精神一振。陆昭去停车场开车，苏晚站在门口等着，看到救助站的面包车旁，几个志愿者正轮流抱着那两只幸存的小猫，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稀世珍宝。
“走吧。”陆昭把车开了过来，停在她面前。
苏晚坐进副驾驶，车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他身上的味道很像。陆昭发动车子，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慢慢行驶。
一路无话，却并不觉得尴尬。苏晚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眼皮渐渐有些沉重，昨晚的疲惫在这时涌了上来。她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等她被轻轻叫醒时，车已经停在了她小区门口。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暖洋洋的。
“到了。”陆昭的声音放得很轻。
“啊……不好意思，我睡着了。”苏晚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
“没事，你累坏了。”陆昭递过来一个纸袋，“刚路过早餐店，买了点吃的，回去热一下再吃。”
苏晚接过纸袋，指尖碰到他的手，又是那种微凉的触感，却让她心里暖暖的：“谢谢你，陆昭。”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不是“陆医生”。
陆昭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随即才低声道：“不客气。路上小心，进去吧。”
苏晚点点头，推开车门下了车。走到小区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陆昭的车还停在原地，车窗降下，他正看着她的方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陆昭朝她轻轻点了点头，才发动车子离开。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车影消失在街角，手里的早餐还带着温热的温度。她低头笑了笑，转身走进小区。
这个忙碌的深夜，像一条无形的线，把两个原本平行的世界，悄悄拉近了些。而那两只在晨光中发出微弱叫声的小猫，或许也没想到，自己竟成了这段缘分里，又一个温柔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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