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的灯一直没开。姜姝靠在铁架床沿，右臂垂着，指尖微微发麻。血已经止住，但布条下的皮肤仍像被火燎过一样发烫。她把左手搭在膝盖上，掌心朝下压着背包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窗外探照灯又扫了过来，光从门缝切进来一道，正好落在她脚边。她数着间隔，和刚才一样，三十秒一次。对面楼顶的狙击位在第三次扫光时彻底暗了下去，再没亮起。
她动了动手腕，确认动作还能跟上反应。撕下来的西装内衬缠得不算紧，但足够支撑到离开前不渗血。她从包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半勺灰白色粉末，重新掀开纱布撒上去。药粉碰到伤口的瞬间，肌肉猛地一缩，她没出声，只是把牙咬在下唇内侧，等那阵刺痛过去。
零点刚过，脑海里轻轻一震，签到完成。
「读心术」。
她闭了闭眼，耳边突然清晰起来。走廊尽头有推车滚轮的声音，还有人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又是这种伤。”
“上周三个，这周又来两个，都是半夜送来的。”
是女人的声音，一个略显疲惫，另一个带着压抑的紧张。脚步声靠近，停在门外不远处。
“CT片子你看了吗？”
“看了。经脉位置有灼痕，像是烧透了，可体表只有轻微红肿。”
“谁收的？”
“神经外科的老李，但他不让写病历，说上面打了招呼。”
短暂沉默。其中一人叹了口气。
“我见过一次转运的车，白色的，没标医院名字，司机穿黑衣服。”
“城东那个地方？”
“嗯。康宁康复中心。”
姜姝睁开眼，手指慢慢收紧。
她的记忆里有这个地方。三个月前还是废弃厂房，最近突然通电装修，对外宣称是高端疗养机构。股东名单绕了七家公司，最终指向厉天雄控制的一家空壳公司。她当时只当是普通资产转移，没深查。
现在想来，太巧了。
门外两人继续走动，交谈声渐远。姜姝没立刻起身，而是闭上眼，将注意力沉向听觉深处。读心术不是万能的，距离远了只能捕捉片段情绪，但她需要的是确定——她们是不是真的害怕，还是只是抱怨。
第一个护士心里翻来覆去是同一个画面：一张CT片，血管部位亮得异常，像有东西在里面流动。她记得医生低声说：“这不是电击伤，是能量反噬。”然后有人冲进来删了数据。
第二个护士脑子里反复出现一辆无标识的救护车，后门打开，抬下来一个戴面罩的男人。他的手露在外面，指尖焦黑，像是被雷劈过。她亲眼看见那人手腕上贴着金属环，闪着蓝光。
姜姝睁眼，呼吸节奏没变。
她掏出随身的小本子，撕下一页，写下“康宁”两个字，折好塞进内衣夹层。不能用手机，也不能留电子痕迹。这里毕竟是医院，监控联网，她刚经历枪战，身份一旦暴露，追兵会更快找上门。
她站起身，活动肩膀。伤口还在疼，但不影响行动。她走到门边，耳朵贴上门板，仔细听外面动静。走廊安静了，交班时间已过，值班人员各归其位。
她拧开门锁，走出去。
更衣室在地下一层，连着职工通道。墙上指示牌指向电梯和楼梯间。她选择楼梯，一步步往上。每走一层，都停下听几秒。直到三楼，听见护士站有人说话。
“四床病人醒了，说胸口闷。”
“让他吸氧，别报急诊。”
“为什么？他心率不稳。”
“上面说了，这类病人不许转科，也不许做增强CT。”
姜姝站在拐角阴影里，没再往前。
她转身走向另一侧走廊，那里是放射科后门，平时很少有人走。门没锁死，她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堆着旧设备箱，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霉味。她穿过杂物间，从另一头出去，进了清洁工专用通道。
这条道直通门诊楼背面，她记得那边有个无人值守的档案打印室，可以蹭网查点东西。
她走得很慢，右手始终贴着身体侧面，避免晃动牵扯伤口。经过一间半开的办公室时，里面传出对话。
“……第二批样本今晚就要运走。”
“安全吗？最近风声紧。”
“走地下管道，没人查得到。”
“希望别出事。上次那个死了，脑干直接碳化。”
姜姝停下脚步。
说话的是个男声，年纪不小，语气沉稳。另一个年轻些，明显在忍着不安。
她贴墙站着，手指缓缓滑进袖口。那里藏着一片薄如纸的冰刃，是灵力凝成的，不会被金属探测仪发现。
办公室里的声音继续传来。
“康复中心的屏蔽层够厚吗？”
“够。信号断绝，连心跳监测都传不出来。”
“那就好。这批人要是失控，整个计划就得提前。”
姜姝缓缓退后一步，转身离开。
她不再往打印室去，而是折返原路，重新回到地下一层。这次她没回更衣室，而是沿着最偏的消防通道走到尽头，推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外面是医院后院，围墙高耸，角落长满杂草。远处街灯昏黄，照出一块被藤蔓缠绕的旧招牌。铁皮歪斜，字迹模糊，但仍能辨认：
**康宁康复中心**
五个字被爬山虎盖了一半，像是被人刻意遗忘。
她盯着那块招牌，站了将近一分钟。
风吹过来，带着一丝药水味，混着某种金属烧灼后的气息。她吸了口气，记住了这个味道。
然后她转身，沿着围墙边缘往回走。回到通道入口时，她从包里取出一枚微型燃烧符，点燃后扔进墙角的排水沟。火焰跳了一下，迅速熄灭，留下一点焦黑痕迹。
这是标记。
她不想再用手机定位，也不想留下任何数字足迹。但这个地方，她一定会再来。
她重新进入大楼，这次走的是员工电梯。卡是偷的，来自昨晚昏迷的打手中一人。制服也换了，是从更衣室顺来的白大褂，尺码偏大，但她把腰带系紧，帽子拉低，遮住半张脸。
电梯停在二楼，门开时正对护士站。
“你哪个科室的？”值班护士抬头问。
“放射科临时支援。”她声音放平，“王主任让我来取昨天的胶片存档。”
护士低头翻记录本，“几点通知的？”
“半小时前。”
对方核对完，递出一串钥匙，“B区储藏室，自己登记。”
姜姝接过钥匙，走进走廊。
她没去储藏室。而是拐进洗手间，把白大褂脱下卷成一团塞进垃圾桶。帽子留在镜前，脸上擦掉一点粉底，让肤色显得苍白些。
出来后，她走向住院部主楼。
只要能靠近病房区，就能找到更多线索。那些被送进去的人，未必全都失语。只要有一个清醒的，就能撬开整条线。
她在三楼拐角处停下，看着走廊尽头的双开门。门上有电子锁，需刷卡进出。门口挂着牌子：**特殊观察区，非授权勿入**。
她没靠近。
而是退回楼梯间，从包里拿出一张空白磁卡。这是她从厉云霆旧部身上搜到的，据说能刷开部分私立医疗机构的门禁。真假未知，但她得试。
下楼时，脚步比来时重了些。
右臂的伤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细针在血管里游走。她知道那是药效过了，身体在排斥异物。不能再拖太久处理。
但她必须先确认一件事。
走到一楼大厅角落，她拨通了一个匿名号码。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查一下康宁康复中心近两周的出入记录，尤其是夜间转运病人的时间、数量、特征。”
“你要这些干什么？”
“别问。明早六点前给我。”
“风险太大，除非加价。”
“加两倍。钱到账再发资料。”
她挂了电话，把手机拆开，电池和卡分开扔进不同垃圾桶。
然后她走出医院正门，迎面吹来的风让她眯了下眼。
街对面，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树影下，车窗 tinted，看不清里面。但她注意到，车子的雨刷器上夹着一张纸条。
她走过去，掀开一角。
纸上写着一行打印字：
**他们不是病人，是实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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