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的手指还贴在终端边缘，屏幕上的震动波形已经消失，但她的指尖没有移开。那股低频的敲击感虽然断了，可空气中残留的压迫还在，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随时会崩。
她没抬头，只低声说：“王振东该回消息了。”
厉云泽正把探测机的遥控程序切换至待命模式，听见这话，动作顿了一下。他调出通讯日志，红色标记跳出——最后一次信号接收是两小时前，来自城西旧电厂B区地下三层，之后再无回应。
“他进去了。”厉云泽声音压得很低，“而且没按原路线撤离。”
姜姝闭眼，灵识顺着羊皮卷残片上那道极淡的血痕探入。这是王振东签文件时蹭上去的，因她前一日签到获得的“物品回溯”能力，还能捕捉到二十四小时内与此物接触过的记忆片段。现在，那血迹里浮现出画面：昏暗走廊，铁门编号7，守卫颈侧露出的蛇形刺青——沈夜的人。
影像戛然而止，最后一幕是他被拖进一扇厚重金属门，背后电光一闪，随即黑屏。
她睁眼，瞳孔微缩。
“他还活着。”她说，“否则他们不会立刻切断所有外联通道。他们会审。”
厉云泽迅速接入城市监控系统，调取旧电厂周边热成像数据。画面中，B区地下三层出现密集体温点，至少八人聚集，电力负荷陡增百分之七十，远超日常运转需求。
“结界启动了。”他盯着曲线变化，“他们在加固防御，不是为了防我们进去，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东西泄露。”
姜姝站起身，走到战术桌前，将坐标重新标注。阵眼位置不变，但风险等级必须上调。如果封无涯亲自坐镇，加上沈夜的死士布防，强攻等于送死。
她看向厉云泽：“等不了探测机了。我们必须知道内部结构、守卫轮换、结界频率。”
“你是想让他冒险？”厉云泽皱眉。
“他已经冒了。”她声音很平，“我只是在等他能不能带回点东西。”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沉默。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天色由灰转深，夜幕彻底覆盖城区。
三小时后，城市公共广播突然中断。
一段音频自动播放，内容是一份老旧的会计报表，语速机械，语调平板。但姜姝猛地抬手，按住音响接口。
“听节奏。”
厉云泽立刻录下音频，拆解声波频率。很快，他在数字间隔中捕捉到异常节拍——短、短、短、长，停顿，再重复。
摩斯码。
翻译结果跳出来：**N3-7-9，子时九十分，破。救我女儿。**
坐标与羊皮卷残图叠加后完全吻合，正是祭坛正下方的入口位置。而“子时九十分”，意味着每日子时有九十秒的结界紊乱期，足以让灵力穿透。
厉云泽盯着屏幕：“五行逆位结界，只有精通阵法逆转的人才会用这种布局。这不是厉天雄能懂的东西。”
“是封无涯的手笔。”姜姝缓缓开口，“但他低估了王振东。”
她从战术包内层取出一枚冰晶封存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郊区某废弃疗养院的地下室。那是王振东亲手交给她的，他说过，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女儿落入那些人手里。
现在，他用最后的方式，把情报和遗愿一起送了出来。
姜姝把纸条重新封好，放进贴身口袋。她低头检查装备，护甲、冰刃、应急药剂一一确认。动作很稳，但左肩处的黑纹又蔓延了一寸，寒霜覆上皮肤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厉云泽站在一旁，调试电磁干扰器。“子时行动，我们只有一次机会。结界一旦破裂，警报会立刻传到所有节点。”
“那就让他们以为我们是从西侧突入。”姜姝接过他递来的信号诱饵装置，“你设三个假目标，分别在配电室、通风井和主控室释放微量能量波动。”
“他们会调走至少六成守卫。”厉云泽点头，“但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反应过来前，穿过维修通道。”
“地下水道入口在南侧围墙外十五米，排水管常年渗水，监控盲区。”她补充，“你负责远程干扰，我进去取核心数据。”
“你不只是取数据。”厉云泽看着她，“你想毁掉它。”
姜姝没否认。她拿起羊皮卷残片，指尖划过背面那道细小刻痕。“这个阵眼不只是聚灵枢纽，它是钥匙。只要它还在运转，封无涯就能不断汲取地脉之力，唤醒更多魔修残魂。我们必须让它彻底失效。”
厉云泽沉默片刻，把一副轻型脉冲手雷装进她背包。“加装了延迟引信，十秒启动，三十秒引爆。够你撤出来。”
她点头，背上装备，拉紧护甲带扣。房间里只剩下仪器低鸣和呼吸声。
就在这时，城市电网突然波动，警报声从远处传来。新闻快讯自动推送：**城西变电站突发爆炸，初步判断为人为破坏，暂无伤亡报告。**
姜姝眼神一沉。
她明白了。王振东没能活着离开，但他临死前触发了预设程序——利用财务系统后台接入城市电网，将加密情报嵌入广播信号，借公共线路完成最后一次传递。
他用自己的死亡，撞开了第一道门。
厉云泽关掉屏幕，拎起战术包：“还有五小时到子时。我们现在出发？”
“不。”姜姝坐在桌边，闭目调息，“再等两小时。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在准备，等守卫松懈。”
“那你休息一会儿。”他说着，转身去检查通讯频道。
姜姝没动。她靠着椅背，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的冰刃边缘。那股烧灼感从肩膀一路蔓延到胸口，但她没去压制。她 letting it burn, because she knew——疼，才能保持清醒。
王振东的选择她早该料到。那个人一辈子都在算账，到最后才发现，最算不清的是人心。他贪财、怕死、背叛过她，可在最后一刻，他选择了把自己当成筹码，押在她能救他女儿的承诺上。
她欠他的，不止一条命。
两小时后，厉云泽叫她出发。
姜姝站起身，披上黑色作战外套，将羊皮卷贴身收好。她最后看了一眼终端屏幕，上面还留着那段摩斯码的解析记录。
“救我女儿。”
五个字，像刀刻进心里。
他们走出安全屋，夜风扑面。街道空旷，路灯昏黄，远处高楼灯火零星。
厉云泽打开车门，等她上车。
姜姝脚步没停，却在踏入车厢前忽然停下。
她转头望向城西方向，那里有一片漆黑的厂区轮廓，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趴伏。
她没说话，只是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道薄如蝉翼的冰刃缓缓浮现，映着路灯泛出冷光。
然后她翻手，冰刃消失。
上车，关门。
车辆启动，驶入夜色。
副驾上的厉云泽正在核对路线，忽然察觉不对。
姜姝靠在窗边，左手搭在膝盖上，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某种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透出一丝裂痕。
他没问，只是把车载温控调高一度。
车子拐过第三个路口时，姜姝开口：“等事了，带我去那个疗养院。”
“你要亲自送她？”厉云泽问。
“我说过的话，从来不算数。”她声音很轻，“但我答应别人的，一定做到。”
前方红灯亮起，车停了下来。
窗外，一辆环卫车正缓慢清扫路面，水雾溅起，在灯光下短暂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姜姝盯着那片水花，忽然说：“他不是废物。”
厉云泽侧头看她。
“王振东。”她继续说，“他胆小、软弱、贪生怕死。可他到最后，也没求饶。”
车内重新陷入安静。
绿灯亮起，车继续前行。
距离子时还有两小时四十三分钟。
姜姝闭上眼，手指再次抚上袖中冰刃的握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压住体内躁动的黑纹。
她没再说话。
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发出持续的沙沙声。
前方隧道入口渐渐逼近，灯光由明转暗。
就在车身即将没入黑暗的一瞬，姜姝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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