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未持续太久,或者说,我的意识并未完全熄灭。
一种冰冷粘稠的触感从唇瓣蔓延开来,不像人类的亲吻,更像某种软体生物的吸盘,牢牢吸附着,贪婪地汲取着什么。
不是空气,不是情感,而是某种更本质、更核心的东西——我的时间,我的存在本身。
剧烈的恶心和灵魂被抽离的虚无感席卷了我。
与此同时,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强行挤入我的脑海,或者说,是“它”在通过这种汲取,无意间向我泄露了它的本质:
无边无际的灰暗维度,没有上下左右,只有缓慢蠕动的、巨大的阴影,它们彼此吞噬、融合又分离,发出无声的饥渴嘶鸣。
它们感知到我们这个充满“鲜活时间”的宇宙,像饿殍闻到肉香。
它们无法直接进入,需要“镜像”,需要“锚点”……
……编号707,我是第707个“容器”,或者说,“培养基”。
被它们选中,通过这种扭曲的共生(或者说寄生),将我的时间流反向抽取,转化为它们能直接吞噬的“青春能量”。
而陈默,或者说,附着在他皮囊之下的那个东西,是“牧羊人”,也是收割者。
“青春镜像伴侣”……批量生产……多么讽刺的名字,它们要大规模制造我这样的“作物”,可持续地榨取。
极致的恐惧催生出绝望的反抗。
我这具七岁的、弱小的身体里,残存的是二十五岁的意识和被疯狂掠夺后仅剩的所有时间!我不能消失!我不能变成它们无限饥饿的一部分!
“唔……!”我发出幼兽般的呜咽,用尽全部意志力,猛地一咬!
没有血腥味,只有一种像是咬破了装满粘稠凝胶的袋子的触感,那“吸盘”猛地收缩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就在这一瞬间,我与镜中那只狰狞倒影的复眼对上了。
它的复眼里,扭曲地映出我此刻惊恐稚嫩的脸,以及更深层的东西——一个正在尖叫、逐渐淡去的透明虚影,那是我即将彻底消散的“现在”。
不——!
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愤和求生欲如同岩浆般爆发!我不是作物!我不是707号!
我是林晚!
这个名字在我心底尖啸,仿佛最后一道惊雷,劈开了被强行灌输的混乱与绝望。
几乎是一种本能,我将所有残存的、属于“林晚”的意识、记忆、情感——那些好的、坏的、痛苦的、甜蜜的,所有构成“我”这个存在的一切——不再是作为被抽取的“养料”,而是作为一把淬毒的匕首,沿着那吸吮的通道,狠狠地向“它”反刺回去!
“呃啊——!”
身上的“陈默”猛地弹开,发出一声非人的、尖锐的嘶鸣,像是无数玻璃被同时刮擦。
他(它)捂住了嘴,指缝间渗出的不是血,而是一种暗沉的、闪烁着微光的粘液。
卧室的灯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在剧烈闪烁的光线下,我看到“陈默”的脸上,皮肉似乎在蠕动、起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皮肤下游走,试图维持这具人形皮囊的稳定。
他的眼睛时而变成冰冷的复眼结构,时而又变回人类的眼睛,但那双人类眼睛里,充满了惊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痛苦?
我的反击起效了?我们的时间,我们的存在,对它们而言,既是食物,也是……毒药?
“你……怎么可能……”他的声音变得极其怪异,混合着熟悉的低沉和一种尖锐的杂音,仿佛两个频率不同的电台在同时播音。
巨大的危险感如同冰水浇头,我激怒了它,而它远比我强大。
跑!必须趁现在!
我连滚带爬地翻下床,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冲向卧室门口,身后传来家具被撞翻的巨响和更加愤怒的嘶鸣。
走廊!大门!
我扑到玄关,奋力跳起,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下了门把手!
门开了。
但我还没来得及冲出去,脚踝就被一只冰冷粘滑的手死死攥住!那触感绝非人类!
“想跑?707?”那扭曲的声音紧贴着我的身后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你的‘时间’还没缴够……得回到三岁……才最纯净……”
它要把我彻底榨干!变成毫无反抗能力的幼童,甚至……婴儿?!
巨大的力量将我向后拖拽,我拼命挣扎,手指在光滑的地板上抓挠,留下无用的白痕。
就在我被拖离门口的那一刻,我的目光绝望地扫过楼道。
对门邻居家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
一只眼睛贴在门缝上,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那只眼睛里,没有惊讶,没有恐惧,没有同情。
只有一种冰冷的、漠然的观察。
仿佛在看一个……出了点小故障的流水线产品。
我的心,彻底沉入了冰封的深渊。
它……它们…
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