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北京，傍晚的风还带着未褪尽的燥热，却吹不散北京舞蹈学院大剧场里的郑重——这里是古典舞系本届毕业生的终场汇演，红色丝绒幕布悬在舞台顶端，像一块酝酿着无数汗水与梦想的画布，只待被台上的人一笔笔染亮。
后台化妆间里，苏玥刚扣好水袖的暗扣。镜中的女孩扎着高颅顶丸子头，碎发被发胶仔细固定，只留两缕软乎乎的胎毛贴在鬓边，衬得那张本就显嫩的“初恋脸”更添了几分青涩。她没化浓妆，只薄薄铺了层底妆，眼尾用赭石色眼影扫出一抹淡淡的晕染——这是古典舞表演的“留白”，要让情绪而非妆容成为焦点。
“玥玥，下一个就到你了！”隔壁化妆台的同学探过身，递来一瓶矿泉水，“刚看张老师在台口瞅你呢，估计又要夸你那组‘点翻’。”
苏玥接水时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指尖还沾着刚才画分镜的铅笔灰——候场时她没闲着，在小速写本上勾了几笔待会儿舞蹈的高潮动作站位，线条流畅得像她下腰时的脊背。“夸呗，”她眨眨眼，语气带点小调皮，“毕竟我摔了仨月才把‘点翻’练到不晃，再不夸就亏了。”
这话半真半假。作为古典舞系本届最拔尖的学生，苏玥的天赋早被老师挂在嘴边——软度、力度、控制力都是顶配，尤其是对肢体的掌控力，能把《扇舞丹青》里“扇随人转、人随扇行”的意境演活。但没人知道，为了让动作里多几分“劲儿”，她私下找武术队的朋友练了半年扎马步，每天加练一小时核心力量，连睡觉时都在琢磨怎么把武术的“稳”揉进古典舞的“柔”里。
后台的广播响了，报幕声透过音响传来，苏玥深吸一口气，把速写本塞进练功服口袋，提着裙摆往台口走。路过侧幕时，她瞥见观众席前排坐着几个生面孔——不是学校的老师，穿得挺正式，其中一个女人手里捏着文件夹，封皮上印着业内有名的“星熠传媒”logo，另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侧脸看着有点眼熟，像常拍正剧的导演陈默。
苏玥没多琢磨，聚光灯已经打了下来。
音乐起，是古筝与二胡的合鸣，清越又缠绵。她踩着节拍迈出台，第一组动作是“提沉”——肩颈放松，腰腹发力，身体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从胸腔到胯骨缓缓起伏，像流水漫过石滩。台下瞬间静了，连翻节目单的声音都停了。
她跳的是改编版《洛神赋》，没有伴舞，只有她一个人在偌大的舞台上。前半段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柔美：水袖在她腕间翻飞，时而像流云绕臂，时而像轻纱垂落，一个“卧鱼”动作下去，膝盖贴地时轻得像羽毛，腰背却挺得笔直，露出纤长的脖颈线条。到了中段，音乐骤然转急，她的动作也变了——不再是纯粹的柔，而是揉进了武术的刚劲：一个“旋子”转体，落地时脚尖稳稳钉在舞台上，水袖随着惯性甩出去，却在最开的瞬间被她猛地收住，手腕翻转，袖角精准地停在腰侧。
台下传来低低的惊叹声。星熠传媒的经纪人林薇坐直了身子，手里的笔在文件夹上飞快记着：“肢体控制力极强，镜头感天生的——你看她每次转头，角度都刚好对着观众席中央，像知道镜头在哪。”
旁边的陈默没说话，眼睛死死盯着舞台。到了舞蹈的高潮，洛神“怅然若失”的段落，苏玥的表情变了——刚才还带着仙气的眉眼，瞬间蒙上了一层薄雾，不是刻意挤出来的哭相，而是从眼底漫上来的落寞。她抬手抚过心口，手指微微蜷缩，身体慢慢下沉，最后一个“点翻”转完，她背对着观众站定，肩膀轻轻颤抖，明明没哭，却让台下不少人红了眼。
音乐停的瞬间，苏玥保持着收尾姿势，静了两秒，才缓缓转身，鞠躬。
掌声轰然响起，比之前任何一个节目都热烈。林薇干脆放下笔，用力鼓掌，陈默也难得露出笑容，朝身边的助理点头：“这姑娘，有戏。”
后台的苏玥刚换下练功服，就被老师叫住了：“苏玥，过来一下，有人找。”
她走过去，就看见刚才在台下的林薇和陈默站在走廊里。林薇先递过名片，笑容亲和却不失专业：“苏玥你好，我是星熠传媒的林薇，专门做艺人经纪的。刚才看了你的表演，特别惊艳。”
苏玥接过名片，指尖捏着卡片边缘，礼貌地笑：“林老师好，陈导好——我看过您拍的《长风渡》。”她认出了陈默，语气里带着点真诚的敬佩，不卑不亢。
陈默笑了，直截了当：“我准备拍一部年代剧，女二号是学戏曲的，要会身段，找了好久没合适的。刚才看你跳舞，尤其是最后那段情绪表达，特别贴角色——你有没有兴趣试试拍戏？”
林薇接着说：“星熠不签只会流量的艺人，我看你是真有功底，不管是跳舞还是刚才那段情绪戏，都不是短期能练出来的。如果你想往演员方向走，我们能给你最好的资源，不催你轧戏，让你慢慢磨作品。”
苏玥愣了一下，不是没被问过想不想进娱乐圈——北舞的学生，外形好的总会被递橄榄枝，但她之前一直没松口，总觉得“演戏”是件严肃的事，不能随便试试。可刚才林薇说“慢慢磨作品”，陈默提“角色需要身段”，莫名戳中了她——她想起自己每次练舞，总爱琢磨动作背后的情绪，想起速写本上画的那些角色小像，想起私下看电影时，总忍不住分析演员的眼神怎么收放。
她没立刻答应，而是认真问：“陈导，那个角色的戏曲身段，需要哪种风格？我学过点京剧的台步，要是不够，我可以学。”
这话一出，林薇和陈默都愣了，随即笑了。林薇觉得这姑娘实在——不先问待遇，先问自己能不能做到；陈默则更确定，这不是个只想靠脸的花瓶，是真懂“敬畏”的。
“能学就好，”陈默点头，“我下周要试镜，你要是有意向，让林薇给你发剧本片段，你准备准备。”
苏玥点头，把名片小心收进手机壳里：“谢谢您二位，我回去想想，明天给林老师答复。”
送走两人，她回到化妆间，掏出手机给白鹿发消息：“鹿鹿，我刚才被星熠的经纪人和陈默导演找了，问我想不想拍戏。”
没几秒，白鹿的消息炸过来：“我靠？陈默？！那个拍正剧的大佬？苏玥你牛逼啊！答应啊！”
苏玥看着屏幕笑，指尖敲字：“别急，我得看看剧本——对了，你上次说想拍个vlog，我刚学了点摄像，回头帮你拍？”
她没说的是，刚才林薇提到“星熠有投资部”时，她脑子里已经飞快过了一遍最近关注的几个影视项目——其中一个网剧的制作班底不错，要是签了公司，说不定能争取到投资份额。也没说，刚才在台口瞥见那几个生面孔时，她下意识记了他们的穿着和坐姿，回头想查一下星熠的艺人风格，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剧场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照在苏玥的脸上。她拿起桌上的速写本，翻开刚才画的分镜，在旁边添了一行小字：“试试？”
笔尖顿了顿，又画了个笑脸。
星光刚开始亮，而她的路，才刚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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