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带着浸入骨髓的凉意，淅淅沥沥地下着，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已是深夜，地铁站的乘客渐渐稀疏，只剩下零星几个晚归的行人步履匆匆，踩过湿漉漉的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消失在出口的尽头。
顾灵蜷缩在站厅冰冷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她身上的单薄外套早已被雨水打湿，紧紧贴着皮肤，冷得她止不住地微微发抖。她的脚边放着一个陈旧的小提琴盒，同样被雨水淋得斑驳。
最让她无助的是，那根赖以行动的盲杖，在方才的混乱中被一个匆忙跑过的行人踢飞了，不知落到了哪个角落。她徒劳地伸出手，在身前的地面上摸索着，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光滑的地板以及偶尔溅上的泥水。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
外婆去世后，这个世界就彻底抛弃了她。先天性角膜病变彻底夺走了她最后的光明，也夺走了她继续在音乐学院深造的机会。积蓄很快耗尽，租住的小屋也到了期。天地之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过去的二十四年人生，仿佛成了一场模糊褪色的旧梦，梦里曾有色彩，有音乐，有外婆温暖的笑容，而梦醒之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永恒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又该何去何从？
脚步声靠近，又远离。有人似乎停顿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没有停留。在这座快节奏的都市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奔忙，谁又会为一個陌生的、落魄的盲人多驻足一刻呢？
就在她几乎要被冻僵，意识也开始模糊的时候，一个低沉而略显沙哑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穿透了雨声和她的绝望。
“需要帮忙吗？”
那声音里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一丝极细微的颤抖，却被顾灵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
她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抱紧了双臂，低声道：“我的盲杖……不见了。”
一双温暖而干燥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她的胳膊，帮助她站稳。那双手很有力，掌心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茧，触感粗糙却异常稳定。随即，那根熟悉的盲杖被塞回了她的手中。
“谢谢。”她轻声道谢，心里却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异样感。这双手的触感，这沉稳的力道……似乎在哪里接触过，一种遥远而模糊的熟悉感，但随即被她归因于冻僵后的错觉。
“你去哪儿？我送你。”男人的声音平稳下来，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甚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去哪儿？顾灵沉默了。她能去哪儿呢？朋友？早在她失明、外婆去世后，就渐渐疏远了。亲戚？更是早已不来往。她此刻真正是孑然一身，无处可去。
她的沉默似乎让对方明白了什么。男人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说道：“如果你暂时没地方去，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到我那里暂住一下。地方不大，但还算干净。”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补充道：“我叫沈仇。”
沈仇？
顾灵在记忆里飞快地搜索着这个名字。一片空白。或许是她失明前认识的某个无关紧要的人？又或者只是一个纯粹的好心人？
然而，或许是那声音里透出的坦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或许是那双手传来的短暂却真实的温暖和力量，又或许是走投无路的绝望让她抓住任何一根可能的稻草——她鬼使神差地，轻轻点了点头。
“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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