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一天晚上,沈仇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告诉她,他联系到了一位顶尖的眼科专家,愿意为她做角膜移植手术。
顾灵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怎么可能?”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排队等角膜的人那么多,而且手术费那么昂贵……”
“都已经安排好了。”沈仇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虚弱,“医院那边说,有一位匿名的捐赠者,指定将角膜移植给你。费用方面,你这段时间的演出收入存了不少,剩下的……我还有一些积蓄,足够了。”
匿名捐赠者?指定给她?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沈仇的语气是那么肯定,不容她质疑。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冲昏了顾灵的头脑。重见光明?这是她失明后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事情!泪水瞬间涌出眼眶,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手术前夜,沈仇来到她的房间。他的脚步声比平时更沉重,呼吸声也格外清晰。
“明天之后,你就能看见这个世界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每一个字都像是摩擦着出来的一样,“你会站在更大的舞台上,成为最闪亮的星。”
顾灵沉浸在喜悦和期待中,没有察觉他语气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她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急切地说:“然后我第一个就要看见你!我要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沈仇的手冰凉,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他轻轻地、却异常坚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手术。”他避开了她的话,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近乎诀别的语气,缓缓地说:“顾灵,记住,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要继续创作音乐。你的歌声……有一种力量,能治愈人心。”
那是他最后一次,和她说话。
手术非常成功。当缠绕在眼前的纱布被一层层揭开,顾灵首先感受到的是模糊而刺眼的光晕,然后是各种朦胧的色彩和形状。几天后,她的视力逐渐清晰,她看清了镜中自己苍白却难掩激动的脸,看清了窗外枯黄凋零的梧桐树叶,看清了护士小姐温柔的笑容,看清了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
五彩斑斓的世界,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重新涌入她的眼帘。
但她最想看见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问遍了医生和护士,得到的回答都是:“沈先生有急事出差了。”
最后,护士长递给她一封信:“这是沈先生留给你的。”
信很短,只有寥寥几行字,笔迹却显得有些虚浮无力:
“顾灵, 恭喜重获光明。抱歉,以这种方式告别,但我必须离开。 不必找我,继续追逐你的梦想。你会成为最好的音乐人。 ——沈仇”
短短几行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喜悦和感激,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的伤口。
为什么? 为什么在她最需要分享喜悦、最需要感谢他的时候,他却如此决绝地离开了? 甚至不肯让她看一眼? 巨大的失望和被抛弃的愤怒迅速淹没了她。她发疯似的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打听了所有可能认识他的人,包括他唯一提过的朋友——李明。
李明的眼神躲躲闪闪,言语支吾:“他……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不喜欢告别,不喜欢拖泥带水。或许……或许他是觉得你好了,他也没必要再留下了吧。”他给出的解释苍白无力,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不耐烦,仿佛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没必要再留下?”顾灵的心彻底冷了。原来所有的好,所有的关怀,都只是同情和怜悯吗?一旦她“好了”,他就迫不及待地抽身离开,连一句当面道别都吝啬给予?那些共度的夜晚,那些无声的关怀,那些让她心生动摇的微妙瞬间,难道都是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