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了巷子的上空。医护人员迅速将江念抬上担架，祁天跟着跳上车，手上、身上全是血，目光死死盯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抢救室的灯亮了很久。
祁天像一尊雕像般站在走廊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上的血已经干涸发暗，变成一种沉郁的褐色。李阳和王倩也赶来了，王倩哭得几乎晕厥，李阳扶着她也红了眼眶，拳头攥得死死的。
医生最终走出来，摘下口罩，疲惫地摇了摇头。
“伤势太重，伤及内脏，失血过多……我们尽力了。”
王倩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瘫软在李阳怀里。李阳的眼泪也砸了下来。
祁天没有哭，甚至没有动。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里那些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还有指甲缝里残留的、来自江念衣服上的纤维。然后，他转身，一步一步，僵硬地朝医院外走去。
背影萧索，像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
江念的死，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却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没。刀疤脸那伙人很快被警方抓获，他们对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的罪行供认不讳。案子判得很快，看似了结得干脆利落。
但祁天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那伙人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枪，背后牵扯着更深的利益和过往的恩怨。江念的死，是一场针对他的风暴中，被无辜卷走的落叶。
警方宣布结案那天，是个阴沉的午后，乌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祁天回到了画巷。
巷子似乎还是那个巷子，青石板路依旧湿滑，老墙斑驳，那棵合欢树依旧枯槁。但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死寂，连平日里窜来窜去的野猫都不见了踪影。
他走进自己那间昏暗的画室，里面堆满了画稿、颜料和画具。他环视四周，目光从那些熟悉的物件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一处角落——那里，还放着江念上次带来的、一个不小心打翻又被他粘好的颜料盒。
他沉默地开始动手。
把所有的画稿，完成的，未完成的，得意的，不满意的，连同画架、画板、颜料桶、画笔……一件件搬到巷子中间的空地上。堆积如山。
然后，他划着了一根火柴。
橘红色的火苗触碰到浸了松节油的废布，轰地一下窜起，迅速蔓延开来，吞噬着那些凝聚了他无数心血和时光的造物。画纸在火焰中卷曲、焦黑，颜料发出噼啪的轻响，散发出刺鼻的气味。火光映着祁天毫无表情的脸，他的眼神空洞，仿佛烧掉的不是画，而是他自己的一部分。
李阳和王倩闻讯赶来，看着冲天的火光和火焰中祁天孤绝的背影，都停住了脚步，不敢上前。王倩捂住嘴，泪水无声滑落。李阳红着眼圈，拳头紧了又松，最终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
所有的画具，连同那些记忆，都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满地漆黑的余烬，冒着缕缕青烟。
祁天蹲下身，在尚有余温的灰烬里，徒手翻找着什么。他的手指被烫伤了也浑然不觉。最后，他找到了——一小块烧得变形、但依稀能看出是江念那个颜料盒上的瓷片。
他紧紧攥着那片瓷，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他太多过往的巷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入渐浓的暮色深处。
第二天清晨，有早起的街坊发现，在那堆画具的灰烬旁，靠近那棵枯死合欢树的根部，放着一张被烧焦了一角的宣纸字条，被一块小石头压着。
字条上是祁天那手凌厉却不失风骨的笔迹：
「那年你踢翻的颜料，原来够画一辈子。」
没人知道祁天去了哪里。
就在他消失后的那个春天，一个细雨霏霏的清晨，巷口枯死了不知多少年的那棵合欢树，光秃秃的枝干上，竟一夜之间，爆出了无数嫩绿的新芽。没过多久，便开出了满树绒绒的、粉红色的花，像一片温柔的云霞，笼罩在巷口，香气馥郁，经久不散。
老人们都说，这树，是得了灵气，活过来了。
只有王倩和李阳，偶尔经过巷口，看着那满树繁花，会相视无言，眼中泛起湿意。
那花开的模样，像极了某个女孩，曾经无比灿烂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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