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熬过了一天。
下班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戚染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想要逃离这个充满人气的地方。她动作太快，一阵强烈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瞬间黑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戚染，你没事吧？”小杨关切地问。
“……没事。”她稳住身形，摇了摇头，声音低弱，“有点低血糖。”
她没等小杨再说什么，拿起包，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她需要新鲜空气，需要安静，需要独处。
街道上，晚高峰的车流汇成一条喧嚣的长河。鸣笛声、引擎声、人语声……各种噪音像无数根细针，扎着她的耳膜和神经。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回到那个虽然冰冷但至少安静的公寓。
在一个十字路口，她随着人流走上斑马线。绿灯在闪烁，催促着行人。
就在这时，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虚空感再次攫住了她。世界的声音骤然远去，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她停住了脚步，就站在马路中央，动弹不得。
“嘀——！！！”
一声尖锐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在她身侧炸响，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
戚染茫然地转过头，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几乎贴到了她身前，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愤怒地吼叫着什么。但她听不清，只是呆呆地站着，仿佛灵魂已经出窍。
预想中的碰撞并没有发生。
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从侧面将她拉了过去。天旋地转间，她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被子的清爽气息涌入鼻腔。
“喂！你没事吧？走路不看车的吗？！”一个带着些许责备，但更多是焦急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
戚染惊魂未定，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很亮的眼睛，像是蕴藏着夏日阳光的碎片，清澈、温暖，带着未加掩饰的关切。此刻，这双眼睛正紧张地看着她。
她这才看清拉住她的人。是一个年轻男人，个子很高，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轮廓分明，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
“我……”戚染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带着劫后余生的悸动，以及一种……被那抹阳光烫到的无措。
“吓到了？”男人的语气缓和下来，松开了扶着她的手，但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护住她的距离，“没事了，车已经开走了。”
戚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辆黑色轿车确实已经骂骂咧咧地开远了。周围的人群也恢复了流动，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从未发生。
只有她，还停留在那种濒死的恐惧和莫名的悸动中。
“谢谢……”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如蚊蚋。
“不客气。”男人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那笑容和他眼睛里的阳光如出一辙，“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不舒服？需要去医院吗？”
“不用！”戚染几乎是立刻拒绝，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尖锐。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垂下了眼睑，“我……我没事。”
男人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他没有再追问，而是弯下腰，捡起了刚才因为拉扯而掉在地上的戚染的包，递还给她。
就在这时，一只毛茸茸的金毛犬从不远处跑了过来，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男人的腿。
“这是……”戚染有些警惕地看着那只体型不小的狗。
“别怕，它很乖的。”男人摸了摸金毛的头，语气带着自豪，“它叫‘阳光’，是我负责的训练犬，将来是要做治疗犬的。”
“治疗犬？”
“嗯，就是陪伴和帮助一些有需要的人，比如孤独的老人、自闭症的孩子……”男人解释道，他看着戚染依旧苍白的脸和惊魂未定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他蹲下身，对金毛犬“阳光”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指了指戚染。
“阳光”歪了歪头，似乎听懂了。它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戚染脚边，没有吠叫，没有扑跳，只是安静地坐了下来，然后抬起头，用那双湿漉漉的、无比温顺的棕色大眼睛看着戚染，轻轻地、安抚性地摇了摇尾巴。
戚染愣住了。
她从小就有些怕狗，但眼前这只叫“阳光”的金毛，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它那么安静，那么温柔，仿佛能驱散周遭所有的喧嚣和不安。
“它……”戚染有些不知所措。
“让它陪陪你吧。”男人站起身，笑容温暖，“我看你状态不太好。‘阳光’很会安慰人的。你可以带它走一段，等你感觉好点了，再把它还给我。”说着，他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便签本，写下一个地址和电话号码，递给戚染，“我叫池观，池塘的池，观看的观。这是福利院的地址，我平时都在那里工作。你随时可以把它送过来。”
戚染拿着那张便签，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她看着眼前这个叫池观的男人，又看了看脚边安静陪伴的金毛“阳光”，一种久违的、陌生的暖流，极其微弱地，淌过她冰封的心湖。
是错觉吗？
“我……我不能……”她下意识地想拒绝。
“没关系，我相信你。”池观打断她，他的眼神干净而真诚，“而且，‘阳光’看起来也很喜欢你。”他蹲下身，又揉了揉“阳光”的脑袋，“要乖乖听姐姐的话，知道吗？”
“阳光”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呜咽，像是在回应。
池观站起身，对着戚染笑了笑，然后转身，潇洒地挥了挥手，汇入了人流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十字路口，只剩下戚染，和一只突然闯入她生命的、名叫“阳光”的金毛犬。
晚风吹拂，带着一丝凉意。戚染低头，看着安静坐在她脚边的“阳光”，它身上蓬松的金色毛发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真的在发光。
她犹豫了一下，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阳光”的脑袋。
温暖、柔软、充满生命力。
那一刻，耳边世界的喧嚣，似乎真的……安静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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