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官道边缘的荒草，林深左手紧紧扣住右手腕，指腹压在内侧一条筋络上，用力一掐。一阵刺麻顺着小臂窜上来，他咬牙忍住，额角沁出冷汗。方才那团灰雾虽未吸入多少，可指尖的颤抖一直没停，像是有细针在皮肉底下来回穿刺。
“别停下。”他低声道，脚步没缓，“城门火光还在。”
赵铎喘着粗气跟在身后，断了半截的扁担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他几次想伸手扶林深，都被对方用眼神拦下。他知道这年轻人倔，也知道此刻不能乱阵脚。
林深换左手握刀，手术刀贴着袖口滑出寸许，寒光隐现。他不敢松懈，那黑衣人虽退，但官道两侧仍有树影交错，稍不留神就可能再扑出来。他盯着前方守卒走动的身影，把每一簇火把光晕都当作安全区的边界。
走到距城门百步时，右臂突然一抽，整条胳膊像被冷水浇透。他猛地顿住，靠在路边石堆上，肩头抵着粗糙的砖面，借力稳住身形。
“怎么了？”赵铎停下，声音发紧。
“没事。”林深吐出两个字，舌尖微微发木。他闭眼片刻，脑海中浮现出现代急救手册里的几行字：神经性麻痹剂，作用于外周传导，可通过痛觉刺激短暂唤醒中枢反应。他抬手，在左掌狠狠咬了一口，血腥味在嘴里散开，脑子清明了一瞬。
他睁开眼，往前走了三步，又停下。前方一块凸起的石板，在火光下泛着暗青色。他记得刚才走过时没有这块石头。他蹲下身，用刀尖轻轻拨开表面浮土——石缝里卡着一小撮灰白粉末，和破屋桌上残留的药粉颜色相近。
“他们留下的。”他说。
赵铎凑近看了一眼：“故意引我们注意？”
“不，是标记。”林深收起刀，将那点粉末刮进随身的小瓷瓶，“他们在追踪我们。”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梆子响，守门差役开始换岗。两人对视一眼，加快脚步穿过最后一段空旷路面。守卒认得赵铎，见他狼狈模样，刚要开口询问，却被林深抢先一步：“紧急公事，需面见府尹。”
差役见他神色肃然，又瞧见赵铎手中断裂的扁担和林深袖口隐约露出的刀锋，不敢多问，连忙让开通路。
进了城，街道渐宽，两旁屋舍密集，灯火稀疏。林深走在前头，步伐略显僵硬，但每一步都踩得扎实。他不断默念呼吸节奏，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右手已经几乎无法抬起，只能靠左手支撑身体平衡。
“你撑得住吗？”赵铎低声问。
“还能走。”林深嗓音发涩，“现在倒下，之前那些就白拼了。”
转过两条巷子，开封府衙的高墙出现在眼前。朱漆大门紧闭，门环铜兽在灯笼下泛着幽光。林深抬手敲了三下，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
门内脚步响起，一名值夜差役探出头来。林深从怀中取出一块刻有“验”字的木牌递过去：“午时前报备的浮尸案，新增变故，需立即禀报。”
差役愣了一下，连忙接过牌子进去通报。不多时，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文书模样的人快步而出，脸色凝重：“府尹刚歇下，听闻你们遇袭，特命我来接应。物证可还完好？”
林深点头，将贴身藏着的药粉包、碎布和银丝线逐一取出，放入一个油纸袋中。“这些是关键证据，必须当面呈交。”
文书接过袋子，仔细封好，又看了眼林深苍白的脸色：“你伤得不轻，先去偏厅坐下等吧。”
“不必。”林深站直身体，“我在堂前候着就行。”
他一步步走上石阶，每迈一级，手臂的麻木感就加深一分。到了大堂门口，他靠着门框站定，左手攥紧刀柄，防止身体不受控制地晃动。赵铎站在他身旁，拄着断扁担，呼吸仍有些急促。
堂内烛火摇曳，映出府尹模糊的身影。片刻后，帘幕掀开，脚步声由远及近。
“怎么回事？”府尹的声音沉稳，带着一丝倦意，“为何深夜闯衙？”
林深张口欲言，喉咙却猛地一紧，声音卡在胸口。他感到一阵眩晕袭来，视线边缘开始发黑。他立刻咬住牙根，用疼痛维持意识，同时伸手扶住门框，指尖抠进木纹里。
“回……大人。”他终于挤出声音，“我们在返程途中遭人伏击，对方目标明确，只为夺走我们在西窑坊破屋所得线索。此人武艺高强，疑似宫中所训，且使用西域迷烟一类禁物。我们侥幸脱身，特来呈报。”
府尹沉默片刻：“人呢？可抓到？”
“逃脱了。”赵铎接话，“但他留下痕迹，包括这根断裂的扁担，还有……那团灰雾残迹。”
文书将证物袋双手奉上。府尹接过，打开看了看，眉头越皱越紧。
“这布纹……不是民间能有的。”他低声道，“还有这药粉，怎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林深努力集中精神，听见这句话时，心头一震。他知道府尹已察觉异常，但这还不够。他必须撑到把话说完。
“大人，”他强压住翻涌的恶心感，“那药粉不仅能致人昏迷，更可抑制心跳，使人假死。若有人借此运活人为货，极难察觉。而那箱匣压痕所在之处，正是囚禁之用。”
府尹猛然抬头：“你是说，有人在私运活口？”
“极有可能。”林深声音微颤，却一字一顿，“而且，这些人背后牵连不小。否则，不会有人连夜截杀。”
堂内一时寂静。烛火噼啪一声爆响，火星溅落在地。
府尹缓缓合上证物袋，目光扫过二人：“你们可知今夜所涉，已非一桩浮尸案那么简单？”
林深正要回答，忽然感到右臂一阵剧颤，整条手臂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他猛地用左手按住，额头冷汗直流。
“你中毒了。”府尹语气陡然严厉，“为何不早说？”
“说了也没用。”林深喘了口气，“现在说，还来得及。”
府尹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挥袖：“来人！请医官速至偏厅，为这位先生诊治。其余人，暂留大堂，不得擅离！”
两名差役上前搀扶，林深却推开他们，自己一步一步往偏厅走去。背影笔直，脚步沉重。
赵铎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问府尹：“他会没事吧？”
府尹没答，只是盯着那袋证物，手指缓缓抚过油纸边缘。
林深走进偏厅，刚坐下，右手突然一松，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桌面上，刀刃朝上，映着烛光闪出一道冷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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