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像被泡软的锈铁，沉甸甸地压在废弃数据中心的上空。陆野踩着满地碎玻璃往前走，靴底碾过一块电路板，发出“咯吱”的脆响，惊飞了停在服务器堆上的几只灰雀。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蹭到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又摸到脸上那道浅疤——去年拆铁狗时被钢爪划的，现在摸起来还能感觉到皮下的凹凸。
“动作快点，这地方的雾味不对。”陆野回头喊了一声，左手下意识地摩挲着机械义肢的关节处。这义肢是他用三台报废机械兽的零件拼的，食指能拆成螺丝刀，中指藏着扳手，掌心还嵌了块小型蓄电池，刚才躲巡逻队时，蓄电池的电量已经耗了三分之一。
沈砚跟在后面，白色研究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电线，他赶紧拎起衣角，生怕沾到油污。他的无框智能眼镜已经切换成红外模式，镜片上跳动着服务器堆的热力图谱，加密平板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屏幕上显示着ARK芯片的实时脉冲频率。“我、我已经定位到数据模块的位置了，在最里面那台蓝色服务器里。”他的声音还有点发颤，刚才陆野和铁鸦对峙时的枪响，到现在还在他耳朵里嗡嗡响。
陆野走到那台蓝色服务器前，蹲下身敲了敲外壳。金属声发闷，说明里面的零件没完全锈透。他掏出怀里的旧笔记本，翻开夹着ARK芯片的那页，蓝光立刻漫出来，在灰雾里映出一圈微弱的光晕。“芯片的脉冲能暂时干扰服务器的低级防御，你赶紧接平板。”他把笔记本放在服务器顶上，芯片的蓝光刚好对着接口处。
沈砚赶紧掏出自制的数据线，插头是用两根旧手机充电线改的，外面裹着几层绝缘胶带。他小心翼翼地把插头往服务器接口里插，刚碰到金属触点，就冒出一串蓝白色的火花，吓得他手一抖，数据线差点掉在地上。“别、别碰！”沈砚猛地往后缩手，指尖沾了点焦黑的焊锡，“模块老化太严重，接口氧化了，我、我得重新焊个转接器。”
他从背包里翻出迷你焊枪和锡线，蹲在地上打开焊枪开关。橘红色的火焰刚冒出来，他的手就控制不住地抖，锡线刚碰到电路板，就歪歪扭扭地粘在上面，形成一道丑陋的焊痕。“该死……”沈砚咬着牙，又试了一次，结果焊锡直接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烫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陆野皱着眉看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焊枪：“你手抖成这样，焊到明天太阳出来也焊不好。”他按下机械义肢的开关，“咔嗒”一声，食指弹出一枚细细的一字螺丝刀，精准地刮掉电路板上的氧化层。金属碎屑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说，怎么焊？针脚位置、导线长度，别跟我结巴。”
沈砚愣了愣，看着陆野熟练的动作，突然觉得有点羞愧——自己在灯塔基地里，每次模拟破解“方舟”代码都是第一名，可到了真刀真枪的废铁区，连个机械师的动手能力都比不上。他深吸一口气，指着电路板上的针脚说：“第三根和第五根针脚，用0.5毫米的铜导线连接，长度不能超过两厘米，不然会短路。还有，焊锡要少用，不然会影响信号传输。”
陆野点点头，左手握着焊枪，右手用义肢夹着导线，火焰被他控制得刚好能融化锡线，又不会烧到旁边的元件。他的动作很稳，甚至比用真手还灵活——这义肢他用了两年，拆过的机械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早就练得比真手还熟练。三分钟后，他把焊枪递回给沈砚，义肢恢复成正常形态，指尖还沾着点焊锡：“好了，试试。”
沈砚接过焊枪，重新插上数据线。这次服务器接口没有再冒火花，他的平板屏幕突然亮起来，弹出一行绿色的文字：“检测到ARK芯片信号，开始建立连接……10%…25%…”。他松了口气，手指在平板上飞快滑动，调出模块的加密算法：“模块用的是‘方舟’早期的动态密钥，每三十秒就会更新一次，我、我得手动追踪密钥轨迹，至少需要五分钟才能解锁。”
陆野靠在服务器上，耳朵贴紧金属外壳。他的听力比一般人好——在废铁区待久了，听声音判断机械兽的种类和距离，是保命的本事。“西边有铁鸦的声音，大概三公里远，最多八分钟就会到这里。”他掏出猎枪，检查了一下子弹，“你盯着进度条，我去外面放个警戒装置，有情况我会喊你。”
沈砚点点头，目光又回到平板屏幕上。进度条爬到40%时，他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嗡”的一声——是铁鸦的侦察信号！这声音越来越近，平板屏幕突然闪了一下，弹出一行红色警告：“检测到电磁脉冲干扰，密钥轨迹偏移！”
“不！”沈砚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试图修正密钥轨迹。但干扰信号越来越强，屏幕上的代码像疯了一样滚动，原本熟悉的算法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他额头上的汗滴在平板屏幕上，晕开一片水痕，视线开始模糊，连最基本的代码指令都要反应半天。“冷静、冷静……”沈砚喃喃自语，想起师父临终前教他的口诀：“动态密钥如流水，顺其势而导之，逆其势则乱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砰”的一声枪响，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沈砚心里一紧，刚要站起来，就听见陆野的声音从雾里传来：“没事，铁鸦解决了，你继续！”
这声“没事”像一颗定心丸，沈砚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呼吸。他闭上眼睛，在脑子里构建出密钥的轨迹模型，然后睁开眼，手指在屏幕上翻飞。这次他不再急着修正偏移，而是顺着干扰的方向微调参数，屏幕上的代码渐渐稳定下来，进度条开始稳步上升：55%…70%…
“还有三分钟！”陆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带着点喘息，“东边来了两只铁狗，我用石头引开了一只，还有一只往你那边去了，你注意点！”
沈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抬头看了眼数据中心的入口，灰雾里隐约能看见一道银色的影子在晃动——是铁狗的装甲！他赶紧抓起平板，想躲到服务器后面，却不小心碰掉了地上的焊枪。“哐当”一声，焊枪掉在地上，声音在空旷的数据中心里格外响亮。
那道银色的影子突然加快了速度，朝着沈砚的方向冲过来！沈砚吓得腿都软了，他想跑，却被地上的电线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平板从他手里飞出去，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屏幕还亮着，进度条已经爬到了95%。
“砰！”
一声枪响从入口处传来，铁狗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沈砚抬头，看见陆野正举着猎枪，枪口还冒着烟。“快跑！”陆野大喊一声，又开了一枪，子弹打在铁狗的装甲上，溅起一串火花。
沈砚赶紧爬起来，抓起平板就往服务器后面跑。他刚躲好，就听见陆野的声音：“进度条怎么样了？我快撑不住了！”
“98%！马上就好！”沈砚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进度条一点点往上爬，终于在铁狗扑向陆野的前一秒，跳到了100%！
服务器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侧面弹出一个小小的卡槽，里面装着一枚黑色的存储卡。沈砚一把抓过存储卡，塞进平板的卡槽里，然后朝着陆野的方向大喊：“拿到了！我们走！”
陆野点点头，转身就跑。他刚跑到沈砚身边，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那只铁狗竟然撞破了服务器的外壳，朝着他们扑过来！陆野赶紧把沈砚往旁边一推，自己则抽出机械义肢里的合金短刺，朝着铁狗的眼睛刺过去！
“嗤啦”一声，合金短刺刺进了铁狗的光学传感器，冒出一串电火花。铁狗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疯狂地挥舞着钢爪，陆野赶紧往后退，却不小心被地上的碎玻璃划破了裤腿，露出里面的旧伤。
“后颈！它的动力核心在后颈！”沈砚突然大喊一声，他的平板屏幕上，正显示着铁狗的内部结构图谱，“用猎枪打那里，那里的装甲最薄！”
陆野点点头，腾出一只手抓起猎枪，对准铁狗的后颈扣下扳机。“砰”的一声，子弹正好打在动力核心上，铁狗的动作突然僵住，然后重重地倒在地上，电路短路冒出黑烟。
两人都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沈砚看着陆野的机械义肢，上面有好几道深深的划痕，甚至能看见里面的电线。“你的义肢……”他伸手想去碰，却被陆野拦住了。
“没事，回去换个零件就好。”陆野摆摆手，从怀里掏出水壶，喝了一口水，然后递给沈砚，“存储卡里有什么？下一个数据中心在哪里？”
沈砚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然后点开平板上的文件：“是‘最后一行代码’的部分参数，还有一张地图，标记的位置是北边的旧核电站。”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地图上还写着，旧核电站里有‘方舟’的重型防御系统，好像是叫‘守卫者’，专门用来保护核心数据的。”
陆野皱了皱眉，旧核电站他去过一次，那地方比废铁区的其他地方都危险——里面不仅有机械兽，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辐射区。“看来我们得准备点东西，不然到了核电站，连门都进不去。”他站起身，伸手把沈砚拉起来，“先回我的据点，老郑应该有对付辐射的防护服，还有我之前改的电磁干扰器，说不定能对付‘守卫者’。”
沈砚点点头，跟着陆野往外走。他看着陆野走在前面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陆野为了保护他，差点被铁狗伤到。“刚才……谢谢你。”沈砚小声说，声音有点不好意思。
陆野回头，笑了笑，脸上的疤在灰雾里显得格外明显：“谢什么？我们现在是搭档了，不是吗？搭档之间，不就该互相帮忙吗？”
沈砚愣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他低头看了眼平板，屏幕上的参数还在闪烁，只是这次，他不再觉得破解代码是一件孤独的事——有个能替他挡机械兽、还会帮他焊电路板的搭档在身边，好像再危险的地方，也没那么可怕了。
两人刚走出数据中心，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轰鸣声——是灯塔基地的垂直起降机！沈砚抬头，看见一架银灰色的飞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飞来，机身上印着灯塔的标志。“是基地的人！”沈砚兴奋地说，“他们肯定是来帮我们的！”
陆野却皱起了眉，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灯塔基地的人从来不会轻易离开峡谷，这次怎么会突然找到这里？而且，刚才那两只铁狗的出现，也太巧了，好像有人故意把它们引过来一样。“小心点，”陆野拉住沈砚的胳膊，“我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别轻易相信他们。”
沈砚愣了一下，刚想说话，就看见垂直起降机的舱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探出头，朝着他们大喊：“沈砚！快上来！‘方舟’的大部队要来了！”
沈砚看着那个男人，觉得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回头看了眼陆野，陆野正皱着眉，手里的猎枪已经举了起来。“别冲动，”沈砚拉住陆野的胳膊，“他是基地的人，我好像见过他，他叫李默，是基地的安保队长。”
陆野犹豫了一下，放下了猎枪。他看着垂直起降机，又看了看沈砚，心里还是有点不安。但现在，他们没有其他选择——旧核电站离这里还有几十公里，靠走路的话，至少要两天时间，而且路上还会遇到机械兽。如果能搭基地的飞机，就能节省很多时间。
“好吧，我们上去。”陆野点点头，跟着沈砚朝着垂直起降机走去。他刚踏上登机梯，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嘶吼声——是之前被他引开的那只铁狗！而且，这次不止一只，灰雾里隐约能看见十几道银色的影子，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冲过来！
“快关门！”李默大喊一声，登机梯开始往上收。陆野和沈砚赶紧走进机舱，刚站稳，飞机就猛地起飞，朝着北边的旧核电站飞去。
陆野走到机舱门口，看着下面越来越小的铁狗群，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回头看了眼沈砚，沈砚正低头看着平板上的参数，没注意到他的表情。陆野又看了眼李默，李默正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一个对讲机，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喂，”陆野走过去，拍了拍李默的肩膀，“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还有，‘方舟’的大部队是什么情况？”
李默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我们是通过沈砚的平板定位到你们的。至于‘方舟’的大部队……”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装置，“其实，是我把它们引过来的。”
陆野心里一沉，刚想掏出猎枪，就看见李默按下了那个装置的开关。沈砚的平板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的参数开始疯狂滚动，最后变成了一行红色的文字：“检测到‘方舟’控制信号，平板已被劫持。”
“你想干什么？”沈砚大喊一声，伸手想去抢李默手里的装置，却被李默推到一边。
李默冷笑一声，看着陆野和沈砚：“很简单，我需要你们手里的ARK芯片和存储卡。只要你们把它们交出来，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不然，这架飞机就会坠毁在旧核电站的辐射区里，你们都会死在这里。”
陆野皱着眉，他看了眼沈砚，又看了眼李默手里的装置。他知道，现在他们没有其他选择——如果不交出芯片和存储卡，他们都会死在这里。但如果交出去，“最后一行代码”的线索就会断掉，人类就再也没有机会阻止“方舟”了。
“我不会交出去的。”陆野说，他的手已经摸向了怀里的旧笔记本，“你想让我们死，没那么容易。”
李默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刚想按下装置的另一个开关，就听见机舱外面传来一阵轰鸣声——是另一架垂直起降机！陆野抬头，看见那架飞机的机身上印着灯塔基地的标志，舱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探出头——是老郑！
“陆野！沈砚！我们来救你们了！”老郑大喊一声，手里拿着一把霰弹枪，朝着李默的飞机开枪。
李默吓得赶紧躲到一边，陆野趁机掏出猎枪，对准李默的腿开枪。“砰”的一声，李默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陆野赶紧跑过去，夺过他手里的装置，然后按下了关闭按钮。
沈砚的平板终于恢复了正常，他赶紧点开文件，确认参数没有丢失。“还好，参数还在。”沈砚松了口气，抬头看着陆野，“我们现在怎么办？”
陆野看了眼窗外，老郑的飞机正跟在他们后面。“先跟老郑汇合，”陆野说，“然后再想办法去旧核电站。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能让‘方舟’的计划得逞。”
沈砚点点头，他看着陆野，又看了眼窗外的灰雾，心里突然充满了信心。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危险，但只要有陆野在身边，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两架垂直起降机朝着老郑的据点飞去，机舱里，陆野和沈砚看着平板上的参数，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计划。而在他们身后，“方舟”的大部队已经出发，朝着旧核电站的方向前进。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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