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桃林的晨雾还未散尽,桑籍已在林外徘徊多时。身为北海水君,昔日天族二皇子,他何曾有过如此踌躇不前的时刻?可一想到少辛这几日害喜严重,唯独想吃桃子的模样,他又硬着头皮往里走。
"站住。"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桃树上传来,"北海的水君大清早闯我桃林,是想偷桃子么?"
桑籍抬头,只见折颜上神斜倚在枝头,一身粉袍几乎与桃花融为一体,手里把玩着一个熟透的桃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桑籍连忙行礼:"折颜上神恕罪。桑籍此来,实是有事相求。"
折颜挑眉:"哦?堂堂北海君,有什么事求到我这个闲散老凤凰头上?"
桑籍面色微窘:"内子少辛...近日害喜,特想吃桃子。可这季节..."
"所以你就来讨我的仙桃?"折颜打断他,"你可知我这桃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寻常神仙求都求不得?"
桑籍额头冒汗:"桑籍知道唐突。但少辛她...实在难受得很。上神若能割爱,北海必有重谢。"
折颜从树上飘然而下,绕着桑籍走了一圈:"重谢?北海有什么宝贝是我折颜看得上的?"
桑籍语塞。确实,折颜作为上古神祇,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他咬咬牙:"上神若有差遣,桑籍愿效犬马之劳。"
折颜眯起眼:"为了少辛,你倒是肯低头。"他忽然话锋一转,"当年你为了她叛出天族,可曾后悔?"
桑籍毫不犹豫:"不曾。"
折颜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好。"他转身走向桃林深处,"跟我来。"
桑籍连忙跟上。穿过重重桃树,来到林中一处清泉旁。泉边几株桃树花开正艳,树上却已结满硕大的桃子,个个饱满红润,香气扑鼻。
"这几株是我用灵力催熟的。"折颜随手摘下一个抛给桑籍,"尝尝。"
桑籍接过,咬了一口,顿时满口生津,甘甜无比,连灵力都活跃了几分。他惊叹道:"不愧是上神的仙桃!"
折颜又摘了几个装进篮子:"拿去吧。少辛吃了应该能好些。"他顿了顿,"她...有孕多久了?"
桑籍脸上浮现温柔之色:"三月有余。这次害喜比前三次都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唯独想吃桃子..."
折颜点头:"孕中口味多变。下次若还想吃,直接传信给我便是,不必亲自跑一趟。"
桑籍惊讶:"上神...为何突然..."
折颜摆摆手:"少辛虽对不起小五,但这些年她的悔意我也看在眼里。"他叹道,"你们既已受了惩罚,又真心悔过,何必一直揪着不放?"
桑籍深深一揖:"多谢上神。"
折颜转身望向青丘方向:"不过小五那边...我劝不动。她性子倔,你们知道的。"
桑籍神色黯然:"是。少辛这些年...每年都要去青丘求见十几次,从未得见。"
折颜摇头:"慢慢来吧。小五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只是需要时间。"
桑籍再次道谢,带着桃子离去。折颜望着他的背影,轻叹:"问世间情为何物..."
与此同时,青丘狐狸洞前,少辛又一次被迷谷拦在门外。
"迷谷,求你了,就通报一声..."少辛挺着微凸的肚子,眼中含泪,"我这次带了北海的灵珠,对姑姑修炼有益..."
迷谷冷着脸:"不必了。姑姑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他看了眼少辛的肚子,语气稍缓,"你有孕在身,还是回去吧。"
少辛不肯走:"我就在这等。姑姑总会出来的..."
迷谷皱眉:"何必呢?八百年了,你来了几千次,姑姑哪次见你了?"
少辛固执地站在洞口:"这次不一样。我...我梦到姑姑原谅我了..."
迷谷嗤笑:"梦也能当真?"
少辛低头抚摸腹部:"这个孩子...我总觉得与姑姑有缘。梦里姑姑还摸了摸我的肚子..."
迷谷还想说什么,洞内突然传来白浅的声音:"迷谷,进来。"
迷谷连忙应声,对少辛道:"你走吧。"说完转身进洞。
少辛望着洞口,泪水滚落。她慢慢跪下来,对着洞口磕了三个头:"姑姑,少辛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洞内,白浅站在暗处,透过缝隙看着门外跪地的少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清昆仑扇。迷谷进来见状,轻声道:"姑姑,要不要..."
白浅摇头:"让她走吧。"
迷谷犹豫:"她...有孕在身。"
白浅沉默片刻:"那你去扶她起来,送她回北海。"
迷谷点头出去。白浅转身走向内室,背影略显孤寂。桌上放着一盘鲜桃,是折颜今早派人送来的。她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却觉得索然无味。
八百年前那场背叛,说不在意是假的。她白浅活了十四万年,第一次被人抢了未婚夫,还是自己最疼爱的侍女。虽然后来她与夜华相爱,过得比从前更好,但那份被背叛的痛,却不是时间能轻易抹平的。
"姑姑..."迷谷回来,欲言又止。
白浅摆手:"不必说了。她走了?"
迷谷点头:"走了。说...东海宴后再来。"
白浅挑眉:"东海宴?"
迷谷解释:"就是东海水君儿子的满月宴。太子殿下和您不是也要去吗?"
白浅若有所思:"哦,对。"她看向迷谷,"少辛也去?"
迷谷点头:"她说桑籍受邀了,她作为正妃自然同行。"
白浅轻哼一声:"北海君妃...当得可还舒心?"
迷谷不敢接话。白浅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刻薄,摆摆手:"罢了。你去准备一下赴宴的礼物吧。"
迷谷退下后,白浅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桃林。那里有片新长成的林子,是少辛这些年来每次被拒后在青丘边界种下的。一棵棵桃树如今已蔚然成林,花开时节,如云似霞。
"傻丫头..."白浅轻叹,"何必呢..."
北海龙宫,桑籍带着桃子回来,少辛正靠在榻上,面色苍白。见他回来,她勉强一笑:"夫君回来了..."
桑籍连忙坐到她身边,取出桃子:"快尝尝。折颜上神特意给的。"
少辛接过,小小咬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好甜!"她连吃几口,脸色果然好了许多。
桑籍心疼地抚着她的背:"慢点吃。还有好多。"
少辛吃完一个,突然想起什么:"夫君,折颜上神...可有问起我?"
桑籍点头:"问了。还说...理解你的悔意。"
少辛眼中泛起泪光:"真的?那...那他可知道姑姑近况?"
桑籍犹豫:"折颜上神说...白浅上神性子倔,需要时间。"
少辛黯然:"已经八百年了..."她低头抚摸肚子,"这次去东海赴宴,我想...宴后再去青丘一趟。"
桑籍握住她的手:"我陪你去。"
少辛摇头:"不。这是我与姑姑的事,我自己去。"她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这次我一定要见到姑姑。"
桑籍知道劝不动,只好道:"那至少等害喜好些再去。"
少辛微笑:"嗯。"她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东海宴上...姑姑和太子殿下也会去。你说...我该主动打招呼吗?"
桑籍沉吟:"看情况吧。若白浅上神有意避开,你也别强求。"
少辛点头,又拿起一个桃子小口吃着。桑籍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心中柔软。当年他为了这个女子放弃天族皇子身份,被贬北海,从未后悔。只是少辛对白浅的愧疚,成了她心中永远的刺。
"夫君..."少辛突然道,"若...若姑姑永远不原谅我,怎么办?"
桑籍轻吻她的额头:"不会的。白浅上神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少辛靠在他肩上:"可我欠姑姑的...实在太多了。"
桑籍安慰:"感情的事没有谁欠谁。当年是我先对你动心,要说错,也是我的错。"
少辛摇头:"不。是我...是我没守住本分。"她声音哽咽,"姑姑待我如姐妹,我却..."
桑籍抱紧她:"好了,别想了。你现在有孕在身,情绪不宜激动。"
少辛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嗯。为了孩子,我不哭了。"她摸摸肚子,"这个小家伙,最近闹得厉害。"
桑籍笑道:"定是个活泼的小子。"
少辛也笑了:"说不定是个姑娘呢。像姑姑那样,英姿飒爽..."
提起白浅,两人又沉默下来。少辛轻声道:"夫君,你说...姑姑会喜欢我们的孩子吗?"
桑籍肯定地点头:"会的。"
少辛眼中浮现希冀:"那...那我下次去青丘,可以带着孩子们一起吗?"
桑籍犹豫:"三个孩子还小..."
少辛坚持:"姑姑最喜欢小孩子了。说不定看在孩子的份上..."
桑籍不忍打击她,只好道:"好。都依你。"
少辛这才露出真心的笑容,又拿起一个桃子吃起来。桑籍看着她,心中既疼惜又无奈。他知道,少辛的心结,只有白浅能解。
三日后,东海龙宫张灯结彩,水君敖广之子的满月宴如期举行。四海八荒的神仙来了不少,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天族太子夜华与太子妃白浅。
少辛与桑籍早早到场,站在北海席位等候。少辛今日特意穿了素雅的浅蓝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妆容清淡,生怕抢了主人风头。
"姑姑来了吗?"她小声问桑籍。
桑籍摇头:"还没。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通常压轴出场。"
少辛点头,手心微微出汗。八百年了,她终于要再次正式见到姑姑。虽在各类宴会上远远见过几次,但从未有机会说话。
正想着,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仙乐响起,夜华携白浅缓步入场。今日的夜华一袭玄色太子朝服,气度非凡;白浅则穿着青丘特有的白色纱裙,发间一支凤钗,清丽绝伦。
众仙纷纷行礼。少辛躲在桑籍身后,偷眼看向白浅。八百年过去,姑姑风采更胜往昔,眉宇间多了几分为人妻母的温柔,却仍不失青丘女君的威严。
白浅似有所感,目光扫过北海席位,在少辛身上停留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少辛心头一紧,不知姑姑那一眼是何意味。
宴席开始后,少辛一直心神不宁。桑籍看出她的不安,轻声道:"要不要去敬杯酒?"
少辛犹豫:"这...合适吗?"
桑籍鼓励道:"今日喜庆场合,白浅上神应该不会当众给你难堪。"
少辛咬唇:"那...那一会儿去。"
正说着,白浅突然起身,向殿外走去。少辛见状,连忙跟上:"姑姑...姑姑离席了,我去看看!"
桑籍想拦,少辛已经快步追了出去。他只好在原地等待,心中忐忑。
白浅离席是为了透气。东海龙宫虽华丽,却总让她觉得憋闷。她走到一处僻静的回廊,望着海中的游鱼出神。
"姑姑..."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浅身形微僵,没有回头。
少辛跪在地上,声音哽咽:"少辛拜见姑姑。"
白浅沉默片刻,淡淡道:"北海君妃不必多礼。"
这疏离的称呼让少辛心如刀割:"姑姑...八百年了,少辛日日悔恨。求姑姑...求姑姑原谅..."
白浅终于转身,看着跪地的少辛。昔日的小巴蛇已经长大,成了雍容华贵的北海君妃,只是眼中的怯懦与依恋,仍与当年那个小侍女一般无二。
"起来吧。"白浅语气缓和了些,"你有孕在身,别跪着了。"
少辛惊喜抬头:"姑姑关心我?"
白浅轻哼:"谁关心你了。只是不想被人说我欺负孕妇。"
少辛破涕为笑,小心起身:"姑姑还是疼我的..."
白浅瞥她一眼:"少自作多情。"她看了眼少辛微凸的肚子,"几个月了?"
少辛连忙道:"三个多月了。这次害喜厉害,特别想吃桃子,桑籍还特意去求了折颜上神..."
白浅挑眉:"折颜给他桃子了?"
少辛点头:"给了好多。上神还说...理解我的悔意。"
白浅轻叹:"这个老凤凰,倒是会做人情。"
少辛趁机上前一步:"姑姑...少辛知错了。当年不该...不该..."
白浅抬手制止:"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少辛眼中含泪:"那姑姑是原谅少辛了?"
白浅不答,反而问道:"桑籍待你如何?"
少辛连忙道:"夫君待我极好。为了我,他..."
"那就够了。"白浅打断她,"你既过得幸福,我的原谅与否,还重要吗?"
少辛坚定地点头:"重要!姑姑不原谅我,少辛此生难安!"
白浅看着她倔强的样子,恍惚看到当年那个执意要跟着自己的小巴蛇。八百年了,这丫头骨子里的执拗一点没变。
"傻丫头..."白浅轻叹,"我若真恨你,你以为你能安然做这北海君妃八百年?"
少辛一愣,随即狂喜:"姑姑的意思是..."
白浅摆手:"别想太多。我只是...懒得计较了。"她转身欲走,"回去吧。宴席还没结束。"
少辛急忙拉住她的袖子:"姑姑!那...那我以后可以常去青丘看您吗?"
白浅抽回袖子:"随你。"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带桑籍。"
少辛连连点头:"不带不带!就我自己去!"她摸着肚子,"等孩子出生,能...能带来给姑姑看看吗?"
白浅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句:"随便你。"
少辛却如获至宝,喜极而泣。姑姑这是...原谅她了!虽然态度冷淡,但至少愿意跟她说话了!
她欢天喜地地回到席间,桑籍见她满面泪痕却笑容灿烂,惊讶道:"怎么了?"
少辛握住他的手:"夫君,姑姑跟我说话了!她...她原谅我了!"
桑籍也惊喜不已:"真的?太好了!"
少辛重重点头:"嗯!姑姑还说,以后我可以去青丘看她,只是...只是不能带你。"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桑籍不以为意:"无妨。你们主仆重逢,我本就不该打扰。"
少辛靠在他肩上,幸福地闭上眼:"夫君,我觉得...我觉得好幸福。"
桑籍轻吻她的发顶:"我也是。"
宴席结束,众仙陆续离去。白浅和夜华走在最后。夜华看出妻子心绪不宁,轻声问:"怎么了?"
白浅摇头:"没什么。只是...刚才见到少辛了。"
夜华了然:"她跟你道歉了?"
白浅点头:"嗯。八百年了,这丫头还是那么倔。"她看向夜华,"我是不是...太冷酷了?"
夜华微笑:"你若是真冷酷,当初就不会放她和桑籍活着离开天宫。"
白浅轻叹:"我只是觉得...感情的事,勉强不来。"
夜华握住她的手:"正是如此。所以你其实从未真正怪过她,只是需要时间接受被背叛的事实。"
白浅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
夜华轻笑:"因为我了解你。你若真恨一个人,绝不会给她八百年忏悔的机会。"
白浅哑然,随即失笑:"也是。"她看向北海方向,"那丫头...都有四个孩子了。"
夜华点头:"看来桑籍待她不错。"
白浅轻哼:"他敢不好。"
夜华忍俊不禁:"浅浅,你这样子,分明还是关心她的。"
白浅撇嘴:"谁关心了。走吧,回家。"
二人驾云离去。云头上,白浅突然道:"对了,少辛说...等孩子出生要带来给我看。"
夜华挑眉:"你答应了?"
白浅装作不在意:"随便她。反正阿离也缺玩伴。"
夜华了然一笑,不再多言。他知道,白浅的心结,终于开始松动了。
回到青丘,迷谷迎上来:"姑姑回来了。"他犹豫了一下,"那个...少辛她..."
白浅淡淡道:"见到了。"
迷谷紧张地问:"姑姑...没原谅她吧?"
白浅瞥他一眼:"怎么,你很讨厌她?"
迷谷低头:"不是...只是她当年那么对姑姑..."
白浅拍拍他的肩:"迷谷,八百年了。连天君都赦免了桑籍,我们何必一直揪着不放?"
迷谷惊讶抬头:"所以姑姑..."
白浅摆手:"我累了。去休息了。"她走向内室,又回头道,"对了,下次少辛来...不必拦着了。"
迷谷呆立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姑姑这是...原谅少辛了?
他走到洞口,望着远处少辛种下的那片桃林。春暖花开,桃林如霞,美不胜收。
"也罢。"迷谷轻叹,"希望那丫头...别再让姑姑失望了。"
桃林深处,一阵风吹过,花瓣纷飞如雨。仿佛在诉说着,时光终能抚平一切伤痕...
我的创作说明:章节梗概:
求桃之旅:桑籍为满足孕中少辛的口腹之欲,硬着头皮向折颜讨要非时令仙桃,展现昔日天族二皇子为爱屈尊的温情一面,折颜虽表面刁难实则暗中成全。
心结难解:少辛八百年来每年十几趟拜访青丘求见白浅未果,被迷谷冷言相拒却仍不放弃,执着中透露出对当年背叛的深深愧疚与自我惩罚。
迷谷心防:迷谷对少辛的冷硬态度背后,隐藏着对白浅的忠诚守护,他深知主人虽表面洒脱,实则每次少辛来访都会暗中神伤,宁可自己做这个恶人。
东海赴宴:少辛计划东海宴后再访青丘,暗示东海宴会将是一个重要转折点,各方势力将在那里汇聚,埋下后续冲突的伏笔。
时光伤痕:八百年时光未能冲淡少辛心中的负罪感,每次被拒后她在青丘边界默默种下一株桃树,如今已蔚然成林,成为她无声的忏悔与等待。
本次写作将深入探索少辛与白浅之间复杂的情感纠葛,以及桑籍为爱妻放下面子的温情表现,同时折颜与迷谷的反应也将展现青丘众人对这段过往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