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病号

离开那个弥漫着血腥和药味的小石屋，林莲一头扎进了云雾峰后山愈发浓重的暮色里。山路崎岖难行，湿滑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树根让他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摔个跟头。怀里抱着的魂灯成了他唯一的倚仗，灯杆杵在地上，帮助他维持平衡。

　　“哎哟喂…这什么破路…”林莲一边气喘吁吁地往上爬，一边在心里跟系统抱怨个不停，“007！你说说！谢无期那几个未来的老公呢？啊？不是应该他一有事就心电感应、立马闪现、英雄救美吗？怎么现在全没影了！就让我这个战五渣的垫脚石在这儿当牛做马！”

　　他想象中，此刻应该是有霸道魔尊卫檀宫撕裂空间降临，或是冷面杀手何问生如鬼魅般现身，最不济也该是那个忠犬师兄十霜闻讯赶来才对！

　　【宿主，剧情还没发展到那儿呢！(´･ω･`) 而且根据检测，其他目标人物目前距离遥远，且并无异常动向。】系统007一板一眼地回应。

　　“遥远？我看是压根没上心！”林莲撇撇嘴，用力扒开一丛挡路的荆棘，手上被划了几道小口子，疼得他龇牙咧嘴，“果然小说里都是骗人的！什么命定姻缘，关键时刻还得靠我这个冤种同事！”

　　尽管嘴上抱怨得厉害，但他的脚步却丝毫未停，甚至越爬越快。脑海里不时闪过谢无期昏迷中痛苦蹙眉的样子和那身狰狞的伤口。他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向上攀登。

　　“算了算了，谁让我心软呢…总不能真看着他死在我那张唯一的床上吧？那多晦气…”他给自己找着理由，同时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四处扫视，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是药材的植物。

　　爬着爬着，他路过一簇矮灌木，上面结着一些红艳艳的小浆果，看起来十分诱人。

　　“咦？这个看起来好像能吃？”林莲脚步一顿，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他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甜香。

　　【警告！宿主，未知野果，可能有毒！(╬◣д◢)】

　　“知道知道，我就看看…”林莲嘟囔着，虽然系统警告了，但他看着那水灵灵的浆果，还是没忍住，快速摘了几颗，用衣角擦了擦，扔进嘴里一颗。

　　“唔…酸酸甜甜的，味道还行…”他嚼了嚼，感觉没什么异样，便又摘了一小把，小心地用手帕包好，塞进储物袋，“带回去，万一没毒，还能给他补充点维生素…哦不对，是灵气！”

　　继续前行，他又发现了几种不同的浆果和蘑菇，有的颜色诡异，有的形状奇特。每次他都会停下来研究一番，虽然大部分在系统的警告下没敢尝，但还是会挑一些看起来相对“安全”的采集一点点。

　　“这个蓝紫色的蘑菇长得真别致…算了算了，你叫得跟杀猪似的，肯定有毒…”

“哇！这藤蔓上的小果子是金色的！像小金豆！摘点摘点，看着就吉利！”

“哎，这花挺香，花瓣能不能入药啊？也摘点…”

　　他的储物袋里，除了目标药材还没找到，各种奇奇怪怪的野果、蘑菇、花瓣倒是渐渐多了起来。整个爬山过程，充满了他的自言自语和对各种植物的评头论足，倒也冲淡了不少独自在深山老林里赶路的恐惧和疲惫。

　　夜幕逐渐降临，山林里的光线越来越暗，虫鸣兽吼声开始清晰起来。林莲抱紧了怀里的魂灯，心里有些发毛，但想到石屋里那个等着药救命的冰碴子，还是硬着头皮，朝着记忆中可能有疗伤主药生长的更深处走去。他的吐槽声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急促的喘息和更加专注寻找药材的目光。　　　　

　　夜幕彻底笼罩了山林，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林莲举着魂灯，幽紫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开辟出一小片可视区域，却也吸引了更多飞虫萦绕。他按照系统007提供的模糊地图和药材特征，艰难地跋涉到了一处背阴的山崖裂缝附近。

　　“应该就是这附近了…‘月华草’，夜间会散发微弱绿光，性温和，是疗伤圣药…”林莲一边小声念叨，一边瞪大了眼睛仔细搜寻。

　　突然，他目光一凝！在山崖裂缝底部，一块潮湿的岩石旁，一株不过巴掌高的小草正散发着柔和的、如同萤火虫般的浅绿色光芒！草叶形态优美，脉络在微光中清晰可见，正是他苦苦寻找的月华草！

　　“找到了！”林莲心中一喜，差点欢呼出声。但他立刻捂住了嘴，因为就在那株月华草旁边，蜷缩着一团白色的东西。

　　凑近些，借着月光和魂灯的光，他才看清那是一只兔子。但这只兔子状态很不好，白色的皮毛上沾满了泥污和干涸的血迹，一条后腿不自然地弯曲着，身上还有几处明显的伤痕，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利器或猛兽所伤。它正依偎在月华草旁边，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似乎在沉睡，又像是在借助月华草散发的微弱灵气疗伤。

　　林莲顿时犯了难。他看着那株救命草药，又看看那只伤痕累累、显然也在依靠这草药续命的小兔子，心里天人交战。

　　“完了完了…这怎么办？”他在心里对系统哀嚎，“跟一只兔子抢药？这也太不人道了吧？可是谢无期那边等着救命啊…”

　　【宿主，情况紧急！(；一_一) 谢无期的伤势拖不得！这月华草药性温和，取用部分叶片或许不会导致整株枯萎，对兔子的影响可能较小。】系统冷静地分析道。

　　林莲咬咬牙，看着兔子虚弱的样子，实在不忍心粗暴地抢夺。他蹲下身，尽量放轻动作，用自以为最温柔的语气，对着那只沉睡（他希望是沉睡）的兔子小声念叨：

　　“兔儿爷…兔儿大哥…行行好，我就借一点点，就几片叶子…我那边有个快死的人等着救呢…你看你这么善良，一定不忍心的对吧？你就当积德行善了，下辈子投胎做个富贵闲人…”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缓慢地伸向月华草，打算只掐下顶端最嫩的几片叶子。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草叶的瞬间，那只原本看似沉睡的白兔猛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却充满了警惕、痛苦和一丝绝望的凶狠！

　　“吱——！”

　　兔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猛地弹起身，尽管后腿受伤行动不便，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在了林莲来不及缩回的手指上！

　　“嗷——！！疼疼疼！！松口！快松口！”林莲猝不及防，痛得大叫起来，下意识地用力一甩手！

　　兔子被甩开，在地上滚了两圈，却依旧顽强地抬起头，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死死盯着林莲，尤其是他刚才伸向月华草的那只手。而林莲在甩手的瞬间，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飞快地一捞，将整株月华草连根拔了起来，紧紧攥在了手里！

　　手指上传来的剧痛让林莲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低头一看，虎口处被咬出了几个深深的牙印，鲜血正汩汩流出。而手里那株月华草，因为他的粗暴采摘，根须断裂，灵气正在快速流失。

　　“我的药！”林莲顾不上疼，赶紧手忙脚乱地想将药材收好。

　　而对面的白兔，看到月华草被夺走，眼中的凶狠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取代。它拖着伤腿，试图扑上来抢夺，却又因为伤势无力而摔倒，只能发出凄厉无助的哀鸣，一双红眼睛死死瞪着林莲，仿佛在控诉他的强盗行径。

　　林莲捂着流血的手指，看着手里灵气渐失的药材，又看看地上那只因失去希望而哀鸣颤抖的受伤兔子，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既有拿到药的庆幸，又有对兔子的愧疚，还有手指上火烧火燎的疼。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欲哭无泪，这场采药行动，真是出师不利，赔了手指又折了…呃，好像药是拿到了，但这代价和心里的负罪感，着实不小。夜色中，一人一兔，一个捂手跺脚，一个哀鸣喘息，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且尴尬。　　

　　手指的剧痛和兔子的哀鸣让林莲一阵头皮发麻。就在这时，系统007的提示音急切响起：

　　【宿主！月华草需连根采摘，以根须灵气锁住药性，否则叶片离体后灵气会迅速消散，药效大减！】

　　林莲一听，心里更凉了半截。他看着手里那株因为自己慌乱一抓而已经被扯断几片叶子、根须却还留在土里的月华草，又看看地上那只因为失去疗伤希望而蜷缩起来、浑身颤抖、发出微弱呜咽的白兔，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愧疚、无奈、着急……最终都化作了破罐子破摔的决心。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林莲一咬牙，忍着手指的疼，小心翼翼地将那株月华草剩下的部分连根拔起。完整的根须带着湿漉的泥土，散发着更浓郁的生机与灵气。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蹲下身，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只充满敌意却又虚弱不堪的兔子。兔子红色的眼睛里依旧满是警惕和绝望，仿佛认定这个两脚兽夺走了它最后的生机。

　　林莲叹了口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带着点哄小孩似的无奈：“喂，小东西…别这么瞪着我嘛…我也不是故意的。”他尝试着慢慢伸出手，不是去抓，而是掌心向上，表示没有恶意。

　　兔子警惕地往后缩了缩，但因为腿伤，动作笨拙而可怜。

　　林莲没有强求，他看了看手里灵气充盈的月华草，又看了看兔子身上的伤，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轻轻掰下月华草最顶端、也是灵气最饱满的一小片嫩叶，然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这片叶子递到兔子的嘴边。

　　“喏，给你吃一点…”他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它，“但是说好了，只能吃一点点哦！剩下的我还要拿去救那个冰碴子…就是那个躺在我床上半死不活的家伙…他比你块头大，需要的药多…”

　　兔子愣住了。它原本龇着的牙慢慢收了回去，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这个抢了它药草的两脚兽，不但没有伤害它，反而把药草递到了它嘴边？它警惕地嗅了嗅那片散发着诱人清香的叶子，又抬头看看林莲那双在魂灯光晕下显得格外清澈（虽然带着点心虚）的天蓝色眼睛。

　　犹豫了片刻，或许是伤势的痛苦压倒了对陌生人的恐惧，也或许是林莲身上那种并无恶意的气息让它稍稍安心，兔子小心翼翼地、极轻地张开嘴，叼住了那片叶子，然后小口小口地咀嚼起来。月华草的灵气缓缓流入它受伤的躯体，它僵硬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丝。

　　看到兔子接受了“贿赂”，林莲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他试探性地伸出手，这次，兔子虽然还是缩了一下，但没有再攻击。林莲便大胆了一些，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柔地、避开了它的伤处，将这只脏兮兮、瘦骨嶙峋的白兔抱了起来。

　　兔子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分量，体温却有些偏低。林莲单手托着它，像抱婴儿一样让它靠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则紧紧握着那株珍贵的月华草。

　　“好啦，你看，我没骗你吧？”林莲一边轻声说着，一边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我先带你回去，你这身伤也得处理一下…总不能让你留在山里喂狼吧？虽然我那儿条件差了点，但总比这儿强…”

　　夜色深沉，山路崎岖。林莲一手抱着温顺下来的兔子，一手举着散发紫光的魂灯，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寂静的山林间。他不再抱怨，反而时不时低头跟怀里的兔子说两句话，比如“小兔儿不疼噢”、“马上就到家了”、“回去给你弄点水喝”之类的话，仿佛它真能听懂似的。

　　兔子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偶尔动动耳朵，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不再充满敌意，只是依旧带着一丝茫然和依赖。月光将这一人一兔的身影拉得很长，那盏幽幽的魂灯，成了漆黑山路上唯一温暖的光源。一场原本可能你死我活的争夺，竟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略显滑稽又带着温情的方式收场。林莲这个临时护工，在救治谢无期的路上，似乎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小病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