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监拖着一条伤腿,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栖梧苑。那杀猪般的哀嚎惊动了冷宫其他几个角落里的“活死人”,却无人敢出来探看。在这地方,明哲保身是唯一的生存法则。
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青果压抑的抽气声。
萧烬依旧靠坐在墙角,垂眸看着地上那摊属于孙太监的血迹,眼神淡漠,仿佛刚才那个暴起伤人的不是他。碎瓷片被他随手丢在一边,边缘还沾着暗红。
“主、主子……”青果声音发颤,既害怕,又隐隐有一丝解气的激动。
“把地擦了。”萧烬的声音没有波澜。
青果连忙应声,手忙脚乱地去找破布和水。
接下来的两日,栖梧苑仿佛被无形的手隔绝开来。送来的饭食不再是馊臭难闻的残羹冷炙,虽然依旧粗劣,但至少是新鲜的、人能入口的东西。盛水的破碗也被换成了一个有缺口的陶罐,里面是清澈的井水。
负责送饭的小太监换了个面生的,低眉顺眼,放下东西就走,不敢多看一眼,更不敢多说一句。
孙太监的遭遇,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地吹遍了冷宫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所有人都知道,栖梧苑里那头原本奄奄一息的困兽,不知为何,突然又亮出了獠牙,而且比以往更狠,更不计后果。
萧烬对此并无得意之色。他清楚,这只是暂时的震慑。孙太监不过是个最底层的蝼蚁,他背后的那些人,甚至无需亲自出手,只需一根手指,就能再次将他碾回泥里。
但,这短暂的喘息之机,足够了。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让青果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多听,多看。那些看守太监偶尔的闲聊,宫里传递废弃物品时夹带的只言片语,都是信息的来源。
他知道沈芷薇得了贵妃赏赐,在沈府风头一时无两。
他也知道太子对沈家二小姐依旧眷顾。
他还知道,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兄,似乎……开始注意到冷宫这边细微的变化了。
“主子,今天听送饭的小德子说,外面好像有人在打听咱们这儿的事……”青果小心翼翼地回报,带着担忧。
萧烬闭着眼,手指在结痂的伤疤上轻轻划过。伤口愈合带来的麻痒,远不及他心底某种躁动的情绪。
打听?是沈芷薇?还是……东宫?
他更倾向于后者。沈芷薇若想打听,大可不必如此迂回。唯有做贼心虚,或者掌控欲极强的那些人,才会对任何一点脱离掌控的苗头如此敏感。
“不必理会。”萧烬淡淡道。
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恢复体力,理清思绪。沈芷薇递来的“绳子”,他抓住了,但这根绳子另一端牵扯的,是救赎的曙光,还是更深的陷阱,尚未可知。
他想起那药粉带来的极致痛苦与后续的清凉。那种感觉,很矛盾,就像沈芷薇这个人一样矛盾。
她救他,却又让他痛。
她帮他,却似乎另有所图。
萧烬睁开眼,看向窗外。院子里那棵枯死大半的老树,竟在枝桠间冒出了几簇微不可查的嫩绿新芽。
死寂之中,总能迸发出一点顽强的生机。
就像他一样。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着筋骨间微弱的力量在缓慢恢复。
沈芷薇,不管你想玩什么游戏。
我奉陪。
只是,规则……或许该由我来定了。
他对青果吩咐道:“下次送饭来,问他要点盐。”
青果一愣:“盐?”
“嗯。”萧烬没有解释。
在这冷宫里,盐不仅是调味品,有时候,还能用来清洗伤口,或者……做点别的。
他需要开始为自己,积蓄一点微不足道,但可能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的东西了。
栖梧苑依旧破败,但某种无声的变化,正在这腐朽的土壤里,悄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