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摔在地上，膝盖火辣辣地疼。鼻尖闻到一股铁锈味，像是刚下过雨的操场。天空是灰蓝色的，云层里闪着暗红的光。
"欢迎来到B区。"有人说话。
我猛地抬头。远处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手里抱着一沓文件。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让我浑身发冷——太熟悉了，和每次午夜梦回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你是谁？"我后退半步。
女人没回答。她低头看了眼手表，突然说："还有七分钟。"
"七分钟什么？"
"裂缝闭合。"她抬手指向我身后。我回头，看见一道细长的光缝正在缓缓合拢。那是我来的路，也是唯一的退路。
"来不及解释了。"女人快步走过来，拉住我手腕。她的手比周文远还要凉，"跟我来。现在还能救他。"
"朱正廷在哪？"我急促地问。
女人的脚步顿了顿："在记忆塔顶层。但你要想清楚……"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远处传来建筑坍塌的巨响，天空中的红光更盛了。女人咬紧牙关，把我拽得更紧。
"没时间犹豫了。"她说，"你到底要不要见他？"
我攥紧口袋里的糖纸，跟了上去。
我们穿过一片荒原。这里的植物都长着蓝色的叶子，枝干扭曲成奇怪的形状。空气中飘着细小的光尘，落在皮肤上会留下淡淡的灼烧感。
"这是平行世界？"我边跑边问。
"错位时空。"女人喘着气说，"SYN计划失败品的收容所。"
"所以我和他……"
"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成功的案例。"女人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座高塔，"他在上面等你。但记住，见到他之后……不要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我抬头看去。塔顶有个模糊的身影，站在护栏边上。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内衬上的星纹。
"为什么？"我问。
女人已经转身离开。她的背影渐渐隐入雾气中，只留下一句飘渺的话："因为他不记得你是谁了。"
我冲进塔里。楼梯像是永远没有尽头，越往上走空气越稀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肺里火烧火燎。但我不能停，我知道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终于到达顶层。
朱正廷果然在那里。他转过身来，我却愣住了。他的眼睛是空的。不是那种悲伤或者愤怒的空，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空白。瞳孔像是被抹去了，只剩下两片漆黑。
"李小满。"他开口，声音很陌生，"你来做什么？"
"你问我？"我往前走，"你说要带我去看星星，结果自己先跑了。"
他皱眉，像是在思考什么。突然，他的手掐住了我脖子。
"你不该来的。"他说，"他们让我忘了你。但我还是记得。这就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要亲手把你送回去。"他的手指收紧，"或者……让你彻底消失。"
我挣扎着抓住他手腕。他的力气比我想象的大得多，但我能感觉到他在颤抖。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像是在和什么东西对抗。
"朱正廷！"我喊，"看着我！你还记得那颗糖吗？最后那颗？"
他的手抖了一下。
"你说过…"我继续说，"说我是你的锚点。那你现在抓着我了吗？"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手指松开了。我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们在我脑子里种了东西。"他蹲下来，声音沙哑，"每次想起你，那东西就会啃噬我的记忆。但他们越想让我忘，我就越记得。"
"那就别忘了。"我伸手碰他脸，"我会把你带回去。这一次，换我来当你的锚点。"
塔外传来刺耳的警报声。朱正廷突然站起来，把我护在身后。
"他们来了。"他说，"抓紧我。"
我抱住他腰。他的身体冰冷，却在微微发烫。我听见头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然后整个世界开始旋转。最后一秒，我好像听到了周文远的声音。他喊着什么，但风声太大，我没听清。
黑暗吞没了我们。
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银白色的地面上。周围漂浮着无数发光的记忆碎片，像萤火虫一样忽明忽暗。朱正廷就在我旁边，胸膛起伏着，睫毛微微颤动。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颊。他的皮肤比平时要凉，像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东西。
"朱正廷？"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收缩。下一秒，他的手已经扣住我手腕。但当他看清是我时，力道突然松了。
"我记得……"他的声音沙哑，"我记得你的味道。"
我愣住。他松开我，坐起身，目光游移在四周。
"这里是哪里？"
"记忆回廊。"我说，"那个女人说的。她说我们是第一个成功的案例。"
朱正廷盯着不远处一片漂浮的碎片。那上面映着某个实验室的画面，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在走动。
"SYN-01实验体：李小满。"他喃喃自语，"SYN-02镜像体：朱正廷。"
我心脏猛地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他摇摇头："不知道。就是……记得。"他突然捂住头，"好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我的脑子。"
我慌忙扶住他："别想那么多。先找到真相。"
他抬起头，眼神又开始变空："真相？什么真相？"
我想起那个女人说的话。**不要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你真的不记得了？"我试探着问，"我们的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那笑容让我背脊发凉。
"我记得你哭的样子。"他说，"特别难看。总是流鼻涕。"
我眼眶一下子热了。这确实是以前的事。小时候我被欺负，他帮我打完架，总会这么说。
"你还记得什么？"
"记得你偷吃我兜里的糖。记得你总往我书包里塞画着丑八怪的纸条。记得你说长大后要嫁给我。"他说话时表情很平静，但手指在微微发抖，"可我不该记得这些。他们清除了我的记忆。"
"那就别让他们再动你的脑子。"我说。
他忽然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吓人："他们说你是不稳定因子。说如果你存在，我就永远无法完成任务。"
我疼得皱眉，却没有挣扎："那你动手啊。"
他的手在颤抖，眼神在挣扎。突然，他松开我，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该在这里。"他说，"我应该执行清除程序。"
"那你为什么没有？"我往前走了一步。
他后退的动作顿住了。远处传来低沉的嗡鸣声，像是某种机器在运转。
"他们在找你。"我说，"那个女人说还有七分钟。裂缝就要闭合了。"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忽然伸手碰了碰我的头发："你变了。变得……更坚定。"
"因为我在等你。"我说，"等你来找我。"
他愣住了。我趁机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像是永远不会回暖的那种。
"跟我来。"我说。
他迟疑了一下，任由我拉着往前走。我们穿过一片片记忆碎片，有些画面闪过我童年的生活，有些则是我从未见过的场景。有一片碎片里，我看到年幼的朱正廷躺在实验舱里，身上插满管线。
"那是……"我停下脚步。
朱正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丝。
"你还好吗？"我慌忙扶住他。
"他们在试图拉回控制权。"他说，"我能感觉到。"
"那就快点找到真相。"我说。
他摇摇头："真相有时候比遗忘更可怕。"
"我不怕。"我说，"只要是你，再可怕的真相我都接受。"
他看着我，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我们继续向前走。周围的记忆碎片越来越多，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似的聚集在一起。终于，我们来到一处漩涡前。那漩涡中心，是一段最清晰的记忆。
我深吸一口气，伸手触碰。
画面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昏暗的实验室，我大概七八岁，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外面传来争吵声。
"她不行。"一个男人说，"SYN-01实验体失败了。"
"但她是唯一匹配度超过70%的样本。"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很像陈墨。
"那就用镜像体。"第一个声音说，"把朱正廷改造成SYN-02。让他成为完美容器。"
我看到年轻的陈墨点了点头，走向另一个房间。镜头跟着他移动，我看到了被绑在椅子上的朱正廷。
"抱歉，廷廷。"陈墨轻声说，"这是唯一的方法。"
朱正廷挣扎着："小满呢？她在哪里？"
"她已经完成了使命。"陈墨将针管扎进他手臂，"你会忘记她。你会成为新的朱正廷。"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转头看向身边的朱正廷。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额头上全是汗。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我一直觉得不对劲。那些训练，那些任务，那些'你生来就该完成使命'的话……原来我不是原本的朱正廷。"
我握住他的手："你就是朱正廷。不管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他突然笑起来，那笑容带着苦涩："难怪我总觉得你在哪。即使他们清除了所有关于你的记忆，我还是会在每个街角期待看到你。"
"因为我一直在。"我说，"这一次，换我来找你。"
他伸手碰了碰我的脸颊："小满，你真的长大了。"
"你也是。"我说，"长得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这个动作让我心跳漏了一拍。但我知道，这不是爱情的甜蜜，而是告别的温柔。
"我们得走了。"我说，"裂缝快闭合了。"
他点点头，却突然抓住我的手："等等。"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从脖子上摘下一个星形吊坠，塞进我手里。
"这是什么？"
"我仅存的记忆载体。"他说，"如果我再次被控制，你就用它唤醒我。"
"我不需要这个。"我把吊坠推回去，"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你记住我。"
他看着我，眼神终于不再空洞。
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整个记忆回廊都在震动。
"时间到了。"我说。
他点头，牵起我的手。这一次，他握得很紧。
我们朝着裂缝跑去。身后，无数记忆碎片开始崩塌，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黑暗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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