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自愈

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灰白，城市开始苏醒，但公寓内的空气依旧凝固。夫胜宽在工作室冰冷的地板上坐了一夜，眼泪早已干涸，留下紧绷的涩意和满心的懊悔。晨曦微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条纹。他动了动僵硬的四肢，喉咙干得发痛。他知道，不能这样下去。

他挣扎着站起身，腿脚有些发麻，踉跄了一下。他走向厨房，动作机械地烧水，拿出马克杯，舀了两勺崔瀚率最喜欢的咖啡豆，研磨的噪音在过分安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咖啡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带着一点暖意。他端着两杯热咖啡，深吸一口气，走到卧室门口。门依旧紧闭。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而是轻轻将一杯咖啡放在门口的地板上，然后退回到客厅的沙发上，抱着自己的那一杯，蜷缩起来，像一只等待审判的幼兽。

卧室内的崔瀚率同样一夜未眠。他靠在门边，能听到外面夫胜宽细微的动静：烧水声、研磨声、脚步声。当那杯咖啡被放在门口时，他几乎能想象出夫胜宽小心翼翼、带着歉意的样子。他的心抽动了一下。愤怒和委屈在漫长的夜里已经沉淀，剩下的是更深层的无力感和……想念。他想念那个会絮絮叨叨分享日常、会因为他奇怪比喻而瞪大眼睛、会在他身边安心睡着的夫胜宽。他意识到，隔离和沉默解决不了问题，这只会让信号的衰减更加严重。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卧室的门把手轻轻转动了。崔瀚率端着那杯已经温掉的咖啡走了出来。他看起来也很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头发有些凌乱。他走到沙发边，没有立刻坐下，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蜷缩着的夫胜宽。

“咖啡，”崔瀚率的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谢谢。”

夫胜宽抬起头，眼眶又红了，但这次是带着希冀。“……对不起。”他的声音很小，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昨天……说的都是混账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压力太大了……”他语无伦次，急于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崔瀚率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和憔悴的脸，心里最后一点芥蒂也消散了。他叹了口气，在沙发另一端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但不再是隔阂的鸿沟。

“我知道。”崔瀚率轻声说，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咖啡杯，“我知道你压力大。我……我能感觉到。”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这对于习惯直观表达的他来说有些困难，“但是，胜宽哩，当你那样说的时候……我感觉，好像我所有的信号，都被屏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你接收到。”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困惑和受伤。夫胜宽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宣泄对崔瀚率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崔瀚率的世界是建立在清晰感知上的，而自己昨天的行为，无异于对他整个认知体系的否定。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夫胜宽挪近了一些，声音带着恳切，“我不该把我的压力发泄在你身上，更不该否定你……否定我们之间的连接。你的信号一直都在，是我不对，我……我好像把自己的接收器调到了错误的频道，被外面的杂音干扰了。”

他伸出手，试探性地碰了碰崔瀚率放在膝盖上的手。崔瀚率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没有躲开。夫胜宽鼓起勇气，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就像他们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我可能需要……学习一种新的解码方式。”夫胜诚实地承认，“当我被压力淹没的时候，我可能不会像平时那样……清晰地表达我需要什么。也许，那时候我需要你更直接一点，比如……直接抱抱我，或者告诉我‘停下来，休息一下’，而不是等我自己去发现。”他努力地、笨拙地尝试沟通，这是修复的第一步。

崔瀚率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力道很紧。他抬起头，看向夫胜宽，眼神恢复了以往的清澈，带着一种领悟。“就像……系统需要更新补丁？”他尝试用他们的语言来理解。

夫胜宽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眼泪又差点掉下来，但这次是释然的：“对！就像需要更新补丁！Vernon，对不起，也谢谢你……没有真的关闭信号。”

崔瀚率摇了摇头，另一只手伸过来，用指腹轻轻擦去夫胜宽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水。“不会关闭。”他的语气很肯定，“只是……需要时间识别新的干扰模式。下次，”他认真地说，“如果你觉得信号弱了，就直接告诉我‘需要增强信号’。我会……尝试用你能接收到的方式发射。”

这个约定听起来有些幼稚，却无比贴合他们的世界。夫胜宽破涕为笑，用力点了点头。“嗯！约定好了！”

阳光终于完全照亮了客厅，驱散了夜的阴霾。咖啡杯上升起袅袅白气。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手紧紧握在一起，虽然疲惫，但一种经过风雨洗礼后更加坚实的连接在悄然生成。这次冲突没有击垮他们，反而像一次系统的压力测试，暴露了弱点，也指明了升级的方向。他们的内置频率，在经历了强烈的干扰和短暂的中断后，开始了缓慢而坚定的自我修复与重新校准。未来的路上必然还会有干扰，但他们已经学会了如何共同面对，如何修复，让他们的信号在风雨中变得更加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