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那丝若有似无的温热，像投入枯井的一颗火星，瞬间引燃了蛰伏在我血管深处的所有疯狂。
镇静剂的药效被这内在的火焰焚烧殆尽，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渴望行动。
我不能躺在这里，像个真正的、需要被拯救的受害者一样等待。
等待警方的“调查结果”，等待心理医生的“康复治疗”，等待一个没有沈郁的、所谓“正常”的未来，那比地下室里永恒的黑暗更令人窒息。
门口有警察看守，窗户装着限位器，只能推开一条缝。
这个白色的、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牢笼，看似安全，却比那个地下囚室更让我焦躁，至少在那里，我知道他在哪儿。
我知道我的狱卒，我的神，我的同类，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或者，至少在某个我已知的坐标上。
现在，他在哪里？
那场大火。毁灭一切的大火，是他金蝉脱壳的戏法，还是……玩脱了的自毁。
不。沈郁不会玩脱，他享受的是掌控，是精心编织的陷阱，是看着猎物（包括我）在他的剧本里挣扎，自杀式的毁灭不符合他的美学。
除非……那不是毁灭，而是另一重伪装，是转入更暗处的序幕。
我必须找到他，在他可能留下的任何线索被警方“保护”起来之前，在我被彻底纳入“受害者救助体系”、失去所有自主行动能力之前。
天快亮了，窗外的天际泛起鱼肚白，城市开始苏醒，发出沉闷的轰鸣，这是我十年未见的晨光，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轻轻坐起身，动作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长期的囚禁生活赋予了我一种猫一样的轻盈和警觉，我走到门边，贴着门板倾听。
外面很安静，只有偶尔走过的护士轻微的脚步声，看守的警察可能换班了，或者在打盹。
我的目光落在病房的呼叫铃上，一个计划迅速在脑中成型，疯狂，但直接有效。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用手肘狠狠击向自己的胃部。
“呃！”一声压抑的痛呼脱口而出，我蜷缩着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同时用脚踢倒了床边的椅子，制造出巨大的声响。
门立刻被推开，年轻的看守警察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慌：“怎么了？！林先生！”
我蜷缩在地，脸色煞白（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疼），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手指死死按着胃部：“疼……好疼……药……不对劲……”
警察慌了神，立刻按响了呼叫铃，然后蹲下身试图扶我：“坚持住！医生马上来！”
混乱中，我虚弱地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无意间划过他的皮肤，留下浅浅的红痕。
我的眼睛因为疼痛（和即将到来的兴奋）而湿润，看起来无比脆弱：“水……我想喝点水……”
“好，好，你等等！”他不疑有他，急忙起身去角落的饮水机接水。
就是现在！
在他背对着我弯腰接水的瞬间，我像一道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弹起，抄起刚才踢倒的椅子，用尽全身力气，精准地砸向他的后颈！
“砰！”
一声闷响，警察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水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我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久违的、掌控局面的快感。
我迅速脱下病号服，换上警察的制服——有点大，但勉强能穿，我把帽子压得很低，遮住大半张脸。
走廊里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医生的询问。没时间犹豫了。
我拉开门，低着头，用急促而严肃的语气对赶来的医生和护士说：“嫌疑人可能还有同伙在附近活动，目标有危险，需要立即转移！跟我来，走安全通道！”
我刻意模仿着之前那位中年警官的命令口吻，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混乱和“嫌疑人同伙”的暗示制造了足够的恐慌，医生和护士几乎没有怀疑，立刻协助我扶起（实际上是架起）仍然“虚弱”的我，冲向消防通道。
消防通道里光线昏暗，脚步声回荡，我一边“虚弱”地靠着护士，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
下到三楼，拐过一个弯，我看到了一扇标着“设备间”的门，虚掩着。
“等一下！”我猛地停下，指着设备间，声音紧绷，“里面有动静！”
医生和护士顿时紧张起来，我趁机挣脱他们的搀扶，低吼道：“保护目标！我去看看！”说着，我猛地推开设备间的门，闪身进去，然后从里面迅速反锁。
门外传来惊愕的呼喊和拍门声，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设备间里堆满杂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机油的味道，唯一的窗户没有限位器。
我毫不犹豫地推开窗，下面是医院后院的一条僻静小巷。
三层楼的高度，对于经历过沈郁各种“生存训练”的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抓住排水管，灵巧地向下滑落，落地时一个翻滚，消解了冲力。
清晨的冷空气涌入肺叶，自由的味道，混杂着垃圾箱的酸腐气。
我扯下过大的警察制服外套，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面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病号服内衬。
冷，但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
胃里的追踪器……它还在工作，那种微弱的、定向般的温热感似乎更明显了一点，指向东南方向。
那是……城市的老工业区方向，废弃的工厂，错综复杂的巷弄，流浪者和边缘人物的聚集地，一个完美的藏身之所。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和灰尘的味道。没有钱，没有通讯工具，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和一颗在体内燃烧的“引路石”。
但这足够了。
我迈开脚步，融入这座庞大、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清晨的薄雾里，像一个幽灵，一个重归猎场的猎人。
我的猎物，是我曾经的囚禁者。
也是我唯一认可的同类。
沈郁，我来了，无论你是在那场大火中涅槃，还是只是在玩一个更残忍的捉迷藏游戏。
这一次，轮到我来找你了。
而找到你的那一刻——
我将亲手为你打造一座新的囚笼。
用你教给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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