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全球

陈念的意识在回声谷的岩壁间流动，菌丝织成的“光屏”上，全球菌群分布图正缓缓展开。这张图不是用墨绘制的，而是由无数细小的菌光组成——绿色代表已被控制的区域，红色是活跃的菌潮点，而那些闪烁的紫点，是正在产生抗体的变异菌种，像撒在地图上的毒瘤。

“0.2。”她的声音透过岩壁的震动传出，带着菌丝特有的嗡鸣，“人类联合组织三个月的战果，只够填全球菌群的一个小角落。”

光屏上，绿色区域零散地分布在各大洲：欧洲的阿尔卑斯山脉有一小块，是当地菌语人用冰川菌暂时压制的；南美雨林深处有个绿点，是亚马逊部落用祖传的草药菌群筑起的防线；而最大的一块绿色，在非洲的维多利亚湖畔，那里的渔民发现，用特定频率的鼓声能安抚变异菌——但那片区域正在缩小，边缘已经泛起紫色。

“是‘抗体菌’在吞噬防线。”小镜的声音从榕树根须传来，她的意识通过菌群网络接入光屏，“肯尼亚的联络人说，他们用了三年的鼓声频率突然失效，变异菌像听懂了节奏，开始反向利用声波攻击渔船。”

光屏放大维多利亚湖的区域，紫点周围的绿色正在融化，像被泼了墨的水彩。老钟的意识紧跟着涌入，带来实验室的分析数据：“这些抗体菌的细胞壁上，多了层‘声呐涂层’，能吸收并转化声波能量。就像……给菌群穿上了反雷达的盔甲。”

阿树的榕树枝在光屏旁摇曳，根系分泌的菌液在地面拼出个简陋的天平：一边是人类的武器库——抑制剂、声波装置、基因编辑工具；另一边是菌群的进化速度——三个月内，已有七种变异菌对现有抑制剂产生抗性，两种能干扰电子设备，还有一种，能在土壤里编织出模仿地雷的“菌陷阱”。

“天平早歪了。”他的声音带着点涩，“我们在前面打，它们在后面进化，就像追着自己影子跑。”

陈念的菌丝轻轻拂过地图上的“净化者”残余据点——那些隐藏在城市下水道、雨林深处的实验室，此刻正泛着刺目的紫光。“他们在帮倒忙。”她的意识掠过南美雨林的绿点，那里的紫边突然扩大，“‘净化者’的残余势力在偷偷培养抗体菌，想用它们对抗我们，结果被菌群反噬，变成了新的感染源。”

光屏突然剧烈闪烁，北美区域的红点连成了片。是纽约的菌语人传来紧急信号：曼哈顿的地铁系统里，发现了能在铁轨上繁殖的“金属菌”，它们啃食钢铁的速度，比工程队修复的速度快三倍，而更可怕的是，这些菌能吸收地铁的电力，在隧道里织出带电的菌丝网。

“又是新变种。”老钟的意识沉了下去，“我们的数据库里，根本没有它的基因序列。”

小镜试图让趋磁菌靠近紫点，却被一股斥力弹回。“它们在‘隔离’自己。”她的声音发颤，“抗体菌不仅能抵抗我们的攻击，还在排斥其他菌群，想独霸生态位。这意味着……”

“意味着它们不再是混乱的爆发，而是有组织的‘扩张’。”陈念接过她的话，菌丝在光屏上画出抗体菌的扩散路线——沿着铁路、公路、海底电缆，像血管一样渗透进人类的文明网络，“它们在学习我们的生存方式，用我们的基础设施当跳板。”

岩壁外传来雨声，是秦岭的菌珠在传递消息：中国西南的喀斯特溶洞里，出现了能溶解石灰岩的“酸菌”，当地的村寨正被慢慢吞噬，村民们不得不往高处迁移，而迁移的路上，又遇到了对紫外线有抗性的“日光菌”——连阳光都成了它们的养料。

“0.2的控制区，还在被一点点蚕食。”阿树的榕树枝垂了下去，“昨天统计是0.21，今天就剩0.19了。”

陈念的菌丝突然收紧，光屏上的所有光点都静止了。她的意识沉入菌群网络的最深处，那里，“信使母菌”的雾团正发出微弱的叹息。“它们在害怕。”她轻声说，“抗体菌不仅对抗人类，也在吞噬其他菌群，包括那些愿意共生的友好菌。这颗星球的菌群网络，正在被撕裂成碎片。”

老钟的意识突然亮了一下：“或许……我们可以联合友好菌？”

光屏上，那些散落在绿色区域边缘的淡蓝光点——代表友好菌的势力范围，此刻正被紫点和红点夹在中间，瑟瑟发抖。“它们怕被牵连。”小镜的意识掠过非洲的友好菌据点，那里的菌群正在往地下收缩，“上次和我们合作对抗‘净化者’后，有三个友好菌群落被抗体菌灭了。它们不敢再冒风险。”

雨停了，晨光透过岩壁的缝隙照进来，在光屏上投下道金线。陈念的菌丝顺着金线延伸，在地图上圈出个小小的绿点——那是回声谷周围，被她的“根须”稳定住的区域，面积不大，却在抗体菌的包围中，顽强地亮着。

“0.19也好，0.2也罢，”她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至少我们守住了这里。而守住一个，就意味着还有下一个的可能。”

榕树枝轻轻碰了碰光屏，根系的菌液在0.19的数字旁，画了个向上的箭头。阿树的声音带着点憨笑：“就像种地，今年收得少，明年多下点肥，总会好起来的。”

老钟的意识开始整理数据，在光屏边缘列出新的计划：收集友好菌的抗性基因，改良抑制剂；研究抗体菌的“声呐涂层”，反向设计干扰装置；最重要的，是找到能让友好菌放下戒备的“信任信号”。

小镜的趋磁菌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个淡蓝光点，这次，没有被弹开。光点里传来微弱的回应——是亚马逊雨林的友好菌，它们用菌光拼出个问号。

陈念的菌丝温柔地包裹住那个问号，用母亲留下的“共生记忆”为它上色：“我们不逼你们战斗，只需要一点信息，一点……能让我们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的信息。”

问号慢慢变成了个模糊的箭头，指向雨林深处的一处瀑布。

光屏上的数字依旧是0.19，抗体菌的紫点依旧在扩张，但那道指向瀑布的淡蓝光箭头，像根小小的火柴，在无边的夜色里，亮了起来。

陈念的菌丝轻轻拂过那根箭头，岩壁的震动化作段轻快的旋律——不是《致爱丽丝》，是她自己编的调子，像在说：路还长，但只要往前走，就不算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