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窗,香炉里的蓝火还在轻轻跳动。
林夜的脚还搭在柜台上,眼皮底下微微一动,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是整齐的、压着节奏的踏地声,像是训练有素的队伍在列队前进。
他没睁眼,只是把香炉往桌中央推了半寸,指尖在炉沿敲了一下。
炉火应声涨了一截,蓝中泛白。
门被推开时,风带进来一股铁器的冷味。
“往生堂——非法渡鬼,亵渎剑道!”
横幅甩进来,红底白字,钉在门槛两侧的木桩上。
四个身穿鬼杀队制服的人站在门外,领头的是个年轻女子,发尾微卷,唇角挂着笑,眼神却像刀片刮过桌面。
林夜这才睁开眼,坐直。
“你们扰民了。”他声音不高,顺手把脚放下来,拍了拍长袍下摆的灰,“这才几点,不上班?”
女子没答,只是抬手一扬,日轮刀出鞘三寸,刀光映着晨光,冷得刺眼。
“林夜,你昨夜为下弦之伍举行葬礼,将其怨念封印,可有此事?”
林夜挑眉:“你都知道了,还问我?”
“鬼杀队的职责是斩鬼,不是给鬼办后事。”她身后一名队员跨前一步,嗓门大得像要掀屋顶,“你搞这套,是在动摇我们的信念!”
林夜笑了:“信念?你们信念是杀鬼,结果鬼越杀越多,人越死越少?”
那人脸色一僵。
“我们斩的是恶鬼。”另一人咬牙,“可你渡的,也是鬼!哪怕他曾经是大夫,沾了无惨的血,就是该死!”
林夜没动,只是伸手从香炉里捻了点灰,弹进空中。
灰没落地,就被一股无形的力托住,缓缓旋转,凝成一道符纹,贴在炉口。
他低声念了句什么,香炉“嗡”地一震。
下一秒,所有人腰间的日轮刀同时轻颤,刀鞘嗡鸣。
“怎么回事?!”刚才说话的队员猛地按住刀柄。
林夜淡淡道:“你们的刀,认得他。”
话音落,刀身竟泛起一层淡蓝光晕,光中浮现出一张脸——苍老、疲惫,眼窝深陷,穿着旧式医袍,手里攥着一支断笔。
正是昨夜渡魂灯里出现的下弦之伍。
“他救人致死,被全村追杀,死后怨念不散。”林夜盯着那队员,“你刀里有他的气息,说明你斩过他的残魂。现在,他透过你的刀,想说句话。”
那张脸在刀面缓缓张嘴,无声,但所有人脑中都响起了声音:
“……别烧我的屋……孩子还在发高烧……我躲着,是怕伤到你们……”
队员的手抖了。
他猛地后退一步,刀哐当一声撞在墙上。
“不可能……这不可能……刀怎么会……”
“你们的刀斩鬼,也承怨。”林夜收回手,香炉火势渐稳,“每杀一个鬼,怨念就会留在刀上,久了,你们自己都会疯。而我做的事,是把这些怨念清掉——让亡者安息,也让你们的刀干净。”
蝴蝶忍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在念诗:“你说他无罪,可他终究成了鬼,伤了人。”
“他伤人了吗?”林夜反问,“你们有证据?还是只凭他是‘鬼’,就定了罪?”
没人答。
林夜站起身,走到供桌前,指尖在渡魂灯上一划。
灯芯亮起,光柱投地。
画面再现——男人蜷在屋角抽搐,写完遗书后,自己用绳子绑住手脚,爬进地窖,再没出来。
直到村民挖坟,强行将他拖出,才暴起伤人。
“是他不想伤人。”林夜关了灯,“可你们不信,你们只信‘鬼即恶’。”
空气静了。
蝴蝶忍盯着那灯,半晌,才道:“就算如此,你也无权决定谁该渡,谁该斩。”
“我也没问你们要权力。”林夜转身,从柜子里取出陶罐,“我只是做我能做的事。这罐子封印着他的执念,现在,交出去,由你们处置。”
他把罐子放在桌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一个拄着蛇头杖的高大身影走了进来,黑袍垂地,面容沉静。
产屋敷耀哉。
他没看任何人,只盯着那陶罐,良久,开口:“昨夜,我派了三名队员去城西废弃医馆。”
林夜点头:“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但不是自己回来的,是被一只鬼拖回来的。他们刚想出刀,便因遭遇强大怨念,导致神志恍惚,很快昏厥。”
蝴蝶忍眉头微动。
“鬼杀队每年减员三成。”产屋敷环视众人,“我们斩鬼,却无法根除怨念。它们会附着在刀上、血里、记忆中,最终反噬我们自己。而林夜的殡葬仪式——能净化这些。”
“可他是渡鬼!”一名队员忍不住喊出声,“这和我们的道义相悖!”
“道义?”产屋敷反问,“是为了斩鬼而斩鬼,还是为了保护人而斩鬼?”
那人哑口。
“降低伤亡,减少反噬,让队员活着回家。”产屋敷看向林夜,“这才是剑道的延续。”
林夜笑了下:“我不在乎你们怎么想。我只做两件事——让死人安息,让活人少死。”
产屋敷点头,伸手拿起陶罐:“这封印,我带走。若后续有队员因怨念失控,我会再来找你。”
“随时恭候。”林夜抱臂靠在柜边,“对了,你们留下的纸条,我还没看。”
众人一愣。
“什么纸条?”蝴蝶忍问。
林夜指了指门槛外:“昨夜有人放了个布包,上面写着‘城西废弃医馆,有鬼藏身,喜食孩童’。字迹干净,像是女人写的。”
蝴蝶忍眼神一闪,没接话。
产屋敷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三名队员收刀归鞘,动作迟缓,刀面还残留着那张老医者的脸影,淡得像雾。
蝴蝶忍临走前停下,回头看了眼渡魂灯。
“你说怨念会反噬……”她忽然问,“那如果,有人一直斩鬼,却从不清理刀上的怨念,会怎样?”
林夜看着她:“要么疯,要么……变成比鬼更难缠的东西。”
她没再问,转身走了。
堂内重归寂静。
林夜走回柜台,拿起那个布包,解开绳子。
里面是一张泛黄的地图,标记着城西某处,还有一串名字——全是失踪孩童的户籍记录。
他正要细看,香炉突然“砰”地一声炸出一朵火苗。
蓝火中,浮现出一行字:
【新任务触发:城西医馆鬼患,威胁等级B,限时24小时。】
林夜把地图塞进怀里,顺手点燃一支新香。
香烟升腾,盘旋成一道细线,直指北方。
他刚要起身,门外又传来动静。
不是脚步。
是刀。
三把日轮刀插在门前地上,刀柄晃动未停,像是刚被人狠狠掷出。
刀面上,蓝光未散。
林夜走过去,蹲下,伸手抚过其中一把刀的刃口。
冰冷。
但里面,有东西在轻轻震动。
像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