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冷月悬空，庭院中枯叶随风打转，仿佛被无形的哀恸卷起又抛下。
凌叙白站在原地，双目赤红，手中紧握着那柄软剑的剑柄——剑身已没入他胸口三寸，鲜血顺着剑脊蜿蜒而下，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可他的手没有松，反而缓缓向前一送，剑刺得更深。
“我……不能让你带走她。”他的声音低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血沫，“你说她死了三天……可她还在这里，我能感觉到她的温度，她的心跳……哪怕只剩一丝，我也要守着。”
小燕子眸光一凛，指尖紧扣住软剑另一端，冷声道：“你这是执念！阿璃已经不醒人事，魂魄离散，医者皆言无救。你还想把她困在这具躯壳里，折磨到何时？”
“执念？”凌叙白惨然一笑，唇角溢出血丝，“若爱一个人是执念，那我宁愿万劫不复。我答应过她，成婚那日，我要亲自为她戴上凤冠……我还没做到……我怎能放手？”
明月立于阶前，手中提着药箱，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她轻声道：“公子，有些告别，不是放弃，而是成全。”
“成全？”凌叙白猛地抬头，眼中泪与血交织，“你们口口声声说带她走是为了救她，可若她醒来第一眼看不见我，她会怕……她从小怕黑，怕独处，连做梦都喊我的名字……你们知道吗？”
他一步向前，剑锋在体内搅动，整个人摇晃了一下，却仍倔强地站着。
小燕子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紧握着剑柄的手。
“明月，我们走吧……”
一声无奈的轻叹藏匿于风中。
一年前——
京城皇宫里，小燕子跟着明月彩霞一行人走在御膳房的小路上。晨雾未散，宫灯昏黄，石板路泛着湿漉漉的光。她穿着一身嫩绿宫装，发髻上别着紫薇昨日送她的玉兰簪子，蹦跳着前行，像只不知忧愁的雀儿。
紫薇跟在小燕子的身后，不放心地叮嘱道：“小燕子，一会到了养心殿你什么都不要说，不要跟皇阿玛顶嘴。皇阿玛那么疼爱你，怎么都不会跟你生气的，你……”
话还没说完，小燕子就突然停住了脚步。
“嘘——”她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眼睛亮晶晶地望向拐角处，“你们听，是不是有人在哭？”
众人侧耳倾听，果然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泣声，夹杂着低沉训斥，从御膳房后巷传来。
“又是容嬷嬷。”明月皱眉，“这大清早的，又在罚人？”
小燕子眉头一挑，蹑手蹑脚凑过去，扒着墙角往里瞧。只见一个小宫女跪在地上，双手举着铜盆，盆里盛满了冰水，容嬷嬷手持藤条，正厉声责骂。
“贱婢！竟敢把参汤炖糊了，皇后娘娘今日身子不适，正等着补气，你倒好，连这点小事都办砸了！今日不罚你，明日就敢往龙井里撒灰！”
那宫女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奴婢……奴婢下次一定小心……”
“下次？”容嬷嬷冷笑，“先在这儿跪半个时辰，再把这盆冰水从头浇下去，看你还记不记得教训！”
小燕子看得心头火起，拳头捏得咯吱响。她正欲冲出去，却被紫薇一把拉住。
“别去！那是皇后的人，你去了也没用，反倒惹祸上身！”
“可她才多大？不过十三四岁，就这么罚她，不怕冻坏了身子？”小燕子压低声音，“皇后娘娘最近是怎么了？动不动就拿人开刀，连御膳房这点小事都要亲自过问？”
明月摇头：“听说昨夜皇上去了愉妃那里，皇后知晓后摔了一整套青瓷茶具。今早脾气格外暴躁。”
小燕子眼珠一转，忽然笑了：“哦——原来是心里不痛快，拿底下人撒气啊？那咱们……也让她‘痛快痛快’？”
“你又想干什么？”紫薇紧张地抓住她袖子。
“别怕，我就玩个小把戏，不伤人，也不犯律。”小燕子狡黠一笑，转身对彩霞耳语几句。彩霞瞪大眼：“这……能行吗？”
“放心，我可是江湖长大的，骗人的本事，师父教了十招，我才用了半招呢。”
片刻后，一名小太监匆匆跑进御膳房，满脸焦急：“不好了！皇后娘娘突然腹痛难忍，说是吃了早膳后就不舒服，容嬷嬷快去看看！”
容嬷嬷一听，脸色骤变，连忙扔下藤条：“什么早膳？谁做的？”
“好像是莲子羹，说是御膳房新来的厨子熬的，加了蜂蜜和桂花……”
“混账！”容嬷嬷怒喝，“还不快去传太医！我去禀报娘娘！”
她急匆匆离去，连地上的宫女都忘了处置。
待她走远，小燕子才从廊柱后转出来，拍了拍手：“搞定。”
紫薇又好气又好笑：“你就让彩霞去放句话，说皇后肚子疼，她还真信了？”
“人心最怕‘疑’字。”小燕子得意扬扬，“皇后本就心虚，以为皇上冷落她是因饮食不当，一听腹痛，哪还顾得上查证？再说——”她眨眨眼，“那碗莲子羹，我偷偷让厨房换了陈年桂花，吃多了确实胀气，也算不上冤枉她。”
明月忍不住笑出声：“你呀，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的机灵害了。”
“怕什么？”小燕子昂首挺胸，“只要我不偷不抢，不害人性命，皇阿玛才舍不得罚我呢！”
正说着，远处传来脚步声，几人赶紧散开。小燕子临走前回头看了眼那仍在发抖的小宫女，悄悄将一块暖玉塞进她掌心。
“拿着，暖暖身子。”她低声说，“以后做事机灵点，别让人抓了把柄。宫里啊，不是所有坏人穿黑衣，有些坏人，穿的是凤袍。”
御花园深处，秋千架旁的桂花树正簌簌落着碎金般的花瓣。小燕子踩着一双绣鞋晃荡在秋千上，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江南小调，裙角随风轻扬，像只不肯落地的蝴蝶。
“格格，您可别再闹了。”明月躲在廊柱后头探头张望，“昨儿个那碗莲子羹的事还没平呢，皇后娘娘今早摔了一整套青瓷茶具，连容嬷嬷都吓得不敢近身。”
“怕什么？”小燕子一脚蹬地，秋千高高荡起，笑声洒了一路，“她要真有本事，就查去啊！我又没在莲子羹里下毒，不过是换了陈桂花罢了——皇上都说了，只是肠胃不适，歇一日就好。倒是她急成那样，又是请太医又是禁言厨房的，倒像是自己心虚。”
话音未落，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朱红宫墙转角传来。紫檀木柄团扇前头，皇后端坐凤辇之上，眉目冷峻如霜雪，容嬷嬷紧随其侧，手中银针寒光微闪，仿佛随时准备刺破谁的谎言。
“好一个逍遥自在的还珠格格。”皇后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满园鸟鸣，“本宫身子尚未痊愈，你倒先玩起了秋千？宫规法度，在你眼里当真是摆设不成？”
小燕子轻轻一跃跳下秋千，福了福身，笑意盈盈：“回娘娘的话，皇阿玛说心情舒畅最养人，臣女见您这几日气色不佳，正想着编个花篮送去景仁宫给您解闷呢。”
“哦？”皇后冷笑，“本宫竟不知你还懂养生之道？前几日那碗‘助消化’的莲子羹，也是为本宫解闷来的？”
“哎呀！”小燕子故作惊慌地拍了下手，“原来那碗羹是送给您的？奴才们可没说清楚！我还以为是给李公公补身子的——他前两天嚷着胃胀，说是吃了隔夜糕点。若早知是娘娘享用，我哪敢用陈桂花？定要挑最香的新桂，配上冰糖慢炖三个时辰呢！”
她说得一脸诚恳，眼底却闪过狡黠光芒。明月低头咬唇，生怕笑出声来。
容嬷嬷上前一步，厉声道：“格格这话欺瞒主子，可是大罪！厨房的人都说了，那碗羹分明标注‘景仁宫特供’！”
“真的吗？”小燕子眨巴着眼睛，从袖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可我这儿有厨房刘嫂写的便笺，写着‘李公公滋补专用，勿与主子混淆’……要不要叫她来对质？还是说——”她歪头一笑，“有人故意改了标签，想陷害我这个不懂事的格格？”
皇后脸色微变，指尖掐进扶手。
这时，远处传来太监通报：“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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