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借“的教训

意识，总是在一片混沌的疼痛中率先浮起。

零睁开眼，视野里先是天花板上那熟悉、陈旧、渗着水渍的纹路，像一张扭曲的网。

随后，是那股萦绕不散的气味——霉味、淡薄的血腥气，以及一种冷冽的、属于那个男人的熏香，混合成这座囚笼独有的气息。他动了动手指，关节传来细微的滞涩感，仿佛提线木偶被使用过后，无形的丝线仍残留着牵引的余韵。

又被“外借”了。

每一次回来，身体都像被拆解又勉强拼凑，灵魂则被浸入冰水与污浊中反复搓洗，留下难以抚平的褶皱与寒意。他撑起身，单薄的白色实验服下，苍白的皮肤上新旧伤痕交错。房间空荡得可怕，只有一张硬板床，一盏永恆散发惨白光芒的灯，没有窗户，透不进一丝天光。

纸门被极轻地拉开一条缝，一颗小脑袋怯怯探入。是五虎退。小少年看到他醒了，琥珀色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忧虑覆盖。他端着一碗几乎清澈见底的米粥，小心翼翼走进来。

五虎退“零……你醒了？吃、吃点东西吧。”

声音细弱，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身后几只小老虎挤作一团，畏惧地望着零，不敢靠近。

零沉默地看着他，视线有些空洞。记忆碎片翻涌——就在不久前，那个男人，那个他必须称为“主人”的阴阳师，穿着优雅的狩衣，面容俊美却眼神阴鸷，用那种温柔的、令人骨髓冻结的语气，命令五虎退拿起鞭子，抽打被灵力禁锢在刑架上的自己。

五虎退哭得几乎窒息，小手抖得握不住鞭柄，但在绝对的操控下，鞭子还是带着破风声，一下下落在零的身上。男人在一旁轻笑，对零低语：

晴明“看，这就是你所谓的‘同伴’。在我手中，他们只是傀儡，连伤害你都身不由己。”

晴明“零，你不同，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我让你看清这世界的本质。”

零接过碗，指尖碰到五虎退冰凉的手，小短刀像被烫到般缩回，眼圈瞬间红了。

五虎退“对、对不起……零……我……”

零摇了摇头。恨？该恨谁？恨操纵者？还是恨被操纵的刀？或者，恨这个由破碎灵魂强行糅合、不伦不类的自己？男人总说，

晴明爱恨界限模糊，忠诚背叛一体，痛苦才是真实。

他似乎懂了，又似乎更糊涂了。他低头，默默吞咽着那碗几乎没有米粒的流体。

歌仙兼定曾试图教他识字（虽然后来被男人阻止）；连最排斥外界山姥切国广，也会在他被丢回房间时，沉默地放下一罐劣质伤药。

但他们的眼神总是复杂——同情、怜悯、因他那份“特殊”而生的疏离，以及更深沉的、物伤其类的悲哀。因为他们都知道，零的“特殊”，源于更深的扭曲。

他是男人的“作品”，一个利用禁忌术法，从他们这些刀剑付丧神灵魂中抽取碎片、强行催生的人造付丧神。从某种意义上，他是他们的“孩子”，一个诞生于罪恶与痛苦、不被期待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