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瑶走出那栋亮堂的写字楼，午后的阳光白花花地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一时有些茫然。北京这么大，楼这么高，哪里才是她能落脚的地方？
下意识地摸出手机，通讯录里的名字一个个滑过，指尖最终停在了“林东”上。
看到这个名字，季瑶的心湖深处，某根尘封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许多年前，在老家设计院，那个刚刚研究生毕业、充满朝气的林东，也曾让她平静的心泛起过不该有的涟漪。
他为人热心又厚道，学习能力能力更是拔尖。他专注画图时的侧脸，他请教问题时的真诚，都像投入古井的石子。
然而那点隐秘的好感，如同暗夜里倏忽而过的萤火，刚亮起，就被她亲手掐灭了。
她比他年长好些岁，在小城市那些守着传统观念的家长看来，这肯定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而且季瑶以前喜欢过年纪小的男孩，受过伤，林东更年轻，她自然不敢再去试。
后来，他和单位里年纪相仿的漂亮女孩越走越近，季瑶看着他在众人面前毫不掩饰地对女孩好，那份青春洋溢的恩爱，像阳光一样刺眼，也彻底照醒了她。
不久后，她便选择了辞职，离开设计院，也离开了那座小城，来到了北京。
再后来，是多年后的一次饭局，由林薇做东，她才又见到了同样在北京打拼的林东。
彼时，他早已为人夫，为人父，眉宇间多了成熟稳重，寒暄里也只有客气的旧同事情谊。
季瑶记得，当年林东听说自己在备考注册建筑师时，林东主动将九门课程视频一张刻成光盘，送到了她手上。
她还记得，那时两人闲聊时，林东随口说的那句话：“有问题就查百度，百度可是啥都知道。”
从那之后，季瑶便养成了习惯，但凡有不懂的问题，都会先去网上搜寻答案。
季瑶向来性子内向，平日里没什么要紧事，便鲜少和人往来。
翻着通讯录，她才惊觉，自己和林东竟快十年没打过电话了。
那串存了许久的号码在屏幕上格外醒目，季瑶指尖悬在拨号键上顿了顿，往事与现实的窘迫交织，让她喉咙发紧，但还是咬咬牙按了下去。
“喂，季姐？好久没你的消息了，你怎么样，还在北京吗？”林东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意外。
听到旧识的声音，季瑶鼻子一酸，强压下去的委屈差点决堤。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平静：“林东，没打扰你吧？我……我退休了，找不到工作……”
“啊……虽说现在建筑业不景气，但以你的水平，找个像样的单位应该不难。”林东的语气带着鼓励。
季瑶握着手机，手指收紧，艰难地开口：我55了，这年龄找不到设计师的工作了。我本来想，先找个家政的活儿干，能挣钱吃饭就行。”
“什么？家政？”电话那头的林东明显提高了音调，充满了难以置信，“季姐，你开什么玩笑！你是正儿八经的建筑设计师，有才华有经验的，怎么能去当保姆？这不是胡闹吗！”
“我知道，可是……”季瑶想解释自己的窘迫，却被林东打断了。
“没什么可是的！”林东的语气斩钉截铁，“现在只是行业低谷而已，你的专业能力摆在那儿，浪费了太可惜了。听我的，别瞎想那些有的没的，你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工作的。”
季瑶沉默着，心里五味杂陈。林东的话像是一块石头，投进了她几乎快要无望的心湖，激起了一丝丝希望。
见她不说话，林东放缓了语气：“季姐，你现在在哪儿？我这几天忙，要出设计图纸，等过几天，去看看你。”
“不用了，你挺忙的，我没事，挺好的。”季瑶低声回答。
“那就好。你这样，”林东似乎做出了决定，语速快了起来，“你在北京耗着不是办法。你先回老家去，安心等我的消息。我这边立刻帮你打听打听，一有合适的岗位，我马上通知你。你要求的工资不高，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工作的。”
“你确定我能找到设计院的工作？”季瑶笑了，笑容里有些许苦涩，也有一丝被点燃的、微弱的希冀，“我问到的所有人都说现在建筑设计行业太难找工作了，只有你给我希望。我等你的消息了。”
放下手机，季瑶站在原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前途依然未卜，但至少，有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拉了她一把，肯定了她的价值，给了她希望。
这希望，如同多年前他递过来的光盘一样，或许不能立刻改变什么，却足以照亮眼前这一小段晦暗不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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