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命由天不由我

日子在重复的劳作和潮湿的霉味中一天天过去，季瑶像个上了发条的陀螺，不敢停歇。

然而，每当她独自一人，尤其是夜深人静或是在食堂与宿舍之间那条固定的路线上奔波时，那段干休所护工体检路上的记忆，总会不合时宜地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当时那股挥之不去的忐忑。

她记得特别清楚，那天她挤上的那辆去医院的公共汽车，车厢里弥漫着一种混杂着汗水、灰尘和潮湿空气的闷热气味。

人很多，她被挤在靠窗的一个角落。车子晃晃悠悠，每一次颠簸都让她的心跟着悬起又落下。

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却感觉一切都与自己隔着一层无形的膜。

那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体检会不会不合格？祈祷体检能合格，自己就有了一条生路。

那份承诺的高薪和稳定，像悬挂在眼前的一颗诱人果实，她拼命跳起来想去够，却总害怕自己在最后一刻失足跌倒。

就在那种惴惴不安里，她莫名想起了网上热议的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大家说的最多的是哪吒的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而那时的自己，在拥挤闷热的公交车上，奔向一个决定她短期命运的地点时，这句话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命由天不由我。”这才是季瑶必须面对的现实，时至今日，季瑶仍忘不了当时的沉重心情。

那时，深切的无力感像寒潭里的水，从脚底慢慢往上浸，最后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凉。

而她的命运，似乎总被一些看不见的手拨弄着——是体检报告上那几个冰冷的医学名词，是银行卡上那串不断减少的数字，是亲朋好友或温暖或冷漠的回应。

她拼尽全力，却好像总是在和生活拔河，而绳子的另一端，是名为“现实”的庞然大物，轻易就能将她拖拽倒地。

那种感觉，比此刻脚下因长时间站立而产生的酸痛更让人难以忍受，比地下室那挥之不去的霉味更令人窒息。

它啃噬着她努力维持的坚强，在她每一次为贷款心焦时，在她每一次躺在潮湿的床上难以入眠时，悄无声息地加重分量。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满脑子的灰败思绪。她不停的告诉自己，想这些又能改变什么呢？没有一点点用，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干休所的工作已经暂时与她失之交臂，眼前的现实是，她必须坚持下去，直到发薪日的那点微光真正照进现实。

她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加快了脚步，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身影在阳光下晃动，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倔强。

她认命般地接受了此刻的“由天”，但心底最深处，那份“由我”的微小火苗并未完全熄灭，只是被沉重的现实暂时压住了光芒。

此刻的她，唯有咬牙扛过当下，好好活下去。心里攒着个念想：等熬到领退休金那天，日子或许就能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