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

水位漫过脚踝时，吴邪最后看了眼那片咕嘟冒泡的淤泥。母蛇的尸体已经被浑浊的河水吞没，只有零星的青铜鳞片浮在水面，像被揉碎的镜子。胖子被张起灵半扶半拽地拖上岸，小腿上的伤口还在渗血，骂骂咧咧地往伤口上撒着云南白药：“他娘的，这破地方比蛇沼还邪门，下次再收这种来路不明的镜子，胖爷我就把铺子改成澡堂子！”

吴邪没接话，他正摩挲着从蛇腹里取出来的青铜碎片。碎片边缘的云雷纹和他手里的青铜镜严丝合缝，拼起来后，镜面中心的墨色玉石终于完整——那根本不是玉石，而是块被青铜包裹的鳞片，质地温润，迎着光看，里面像有水流在缓缓转动。

“这是……龙鳞？”吴邪愣住了。湘西传说里，“沉龙”指的是被镇在河底的蛟龙，难不成不是传说？

张起灵突然按住他的手，指尖点在鳞片中心。那里有个极小的凹槽，形状和吴邪脖子上那枚青铜铃的吊坠一模一样。他没说话，只是从背包里摸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解开时，吴邪和胖子都愣住了——那是块巴掌大的龟甲，甲片上刻着的纹路，和青铜镜的云雷纹是同一套体系，边缘还嵌着半枚青铜铃，正好能和吴邪脖子上的拼合成完整的圆形。

“这玩意儿哪来的？”胖子凑过去，“看着比小哥的刀还老。”

“长白山。”张起灵言简意赅，指腹划过龟甲上最深的一道刻痕，“十年前，在青铜门前捡到的。”

十年前，青铜门，龟甲，青铜镜，龙鳞……这些碎片像散落在时光里的珠子，突然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吴邪将青铜镜和龟甲并放在一起，镜面的云雷纹和龟甲的刻痕竟开始相互呼应，在地上投射出一幅立体的星图——图中最亮的那颗星，标注着“龙穴”的位置，就在水库淹没区的正下方，比他们之前找到的古墓更深。

“原来真正的东西不在古墓里，在龙穴。”吴邪的心跳开始加速，“考古队长驯化蛇群，是为了守住这个秘密？”

话音刚落，岸边的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树叶哗哗作响，像是有人在树上踩踏。抬头时，吴邪看见个黑影正顺着树干往下滑，落地时溅起一片水花——那人穿着破烂的蓝布衫，脸上蒙着块湿透的麻布，露出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手里紧紧攥着个生锈的铁盒。

“是他！”胖子猛地摸出枪，“镜子里的人影！不对，是活人！”

那人看见他们，突然发出嗬嗬的怪响，转身就往水库深处跑。张起灵立刻追了上去，吴邪和胖子紧随其后。追至一处废弃的泄洪道时，那人突然停下，转身将铁盒往吴邪怀里一塞，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救……救它……”

他的手背上布满细密的鳞片，指甲泛着青黑色，和刚才那些怪蛇的颜色如出一辙。

“你是谁？”吴邪按住他的肩膀，却发现他的皮肤冰凉坚硬，像覆盖着一层薄冰。

那人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吴邪手里的青铜镜。镜面突然自动亮起，映出最后一段画面：十年前的龙穴里，考古队长并非被蛇群杀死，而是主动划破手腕，将血滴在龙鳞上。他的身体在慢慢石化，皮肤长出鳞片，而母蛇则温顺地盘在他脚边，像在守护什么。画面的最后，他将铁盒塞进一个少年怀里，那少年穿着蓝布衫，正是眼前这人。

“他是……考古队长的儿子？”胖子瞪大了眼睛，“他爹把自己献祭给龙鳞了？”

那人突然剧烈抽搐起来，手背上的鳞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他指着泄洪道深处，嘴唇哆嗦着：“龙……要醒了……它饿了十年……”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泄洪道的岩壁裂开道道缝隙，缝隙里渗出粘稠的黑水，水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张起灵拽着吴邪后退，黑金古刀的刀身开始发烫——这是有大凶之物靠近时才会有的反应。

吴邪打开铁盒，里面装着一卷泛黄的日记和半张地图。日记里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几页写着：“西王母族以人饲龙，青铜镜是锁，龙鳞是匙，蛇群是卫……阿宁发现了龙穴，她想毁掉这里，却被我误伤……我必须守住龙，否则它会顺着酉水蔓延，啃食所有活物……”

地图上标着龙穴的入口，就在泄洪道尽头的暗河里，而入口处画着个奇怪的符号——三个青铜铃组成的三角形。

“小哥，你的龟甲，我的铃铛，还有镜子……”吴邪突然明白，“这三样合起来，才是打开龙穴的钥匙。”

张起灵点了点头，将龟甲贴在岩壁上。吴邪解下脖子上的青铜铃，胖子则举着青铜镜对准暗河的方向。三样东西同时亮起，岩壁轰然洞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洞，洞里传来沉闷的心跳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呼吸。

那人突然扑过来，将吴邪往洞外推：“别进去！它会复制你们的记忆……会变成你们最害怕的样子……”

他的脸已经完全被鳞片覆盖，说话时嘴里吐出分叉的舌头，赫然成了半人半蛇的模样。而水洞里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吴邪在洞口的水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倒影正咧着嘴笑，眼睛里映出的，是七星鲁王宫里那个被血尸追着跑的少年。

张起灵的手按在吴邪肩上，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寒意。他指了指水洞深处，那里有一点微光在闪烁，像是有人举着灯在等待。

“要去。”他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吴邪握紧青铜镜，镜面上，阿宁的影像再次浮现，这次她没有惊恐，只是平静地指了指水洞深处，像是在说：答案就在那里。

胖子抹了把脸，扛起工兵铲：“走！胖爷倒要看看，是龙厉害还是黑驴蹄子厉害！”

三人踏入水洞的瞬间，身后的岩壁自动合拢。黑暗中，只有青铜镜和龟甲散发着微光，照亮前方蜿蜒的水道。而那半人半蛇的身影，在洞口的水面上渐渐沉没，最后化作一块新的青铜鳞片，贴在岩壁上，像一枚沉默的封印。

水洞深处的心跳声，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