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像

水道里的水比想象中更冷，浸得小腿骨头生疼。青铜镜的微光在水面晃出细碎的光斑，照见两侧岩壁上布满孔洞，每个洞里都嵌着枚蛇卵，蛋壳上的纹路和母蛇鳞片如出一辙，只是颜色更深，像淬了墨。

“这他娘是把整个山腹改成蛇窝了？”胖子用工兵铲敲了敲洞壁，卵壳应声裂开，里面没有小蛇，只有半凝固的青铜液，“西王母玩得够野，用青铜孵蛇？”

吴邪没作声，他正盯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那倒影不知何时变了模样，嘴角淌着血，手里攥着把染血的刀，正是他在格尔木疗养院看到的“另一个自己”。他猛地抬头，倒影也跟着抬头，眼窝里爬满细小的蛇，正顺着脸颊往下掉。

“别看水。”张起灵突然开口，黑金古刀在水面划了道弧线，将吴邪的倒影劈成两半，“是龙气在引幻象。”

被劈开的水面泛起涟漪，倒映出的不再是吴邪，而是阿宁。她站在水道尽头，穿着冲锋衣，手里举着个打火机，正往一堆炸药上凑。“快跑！”她的声音清晰得不像幻象，“这地方要塌了！”

胖子突然闷哼一声，捂住膝盖蹲下去。吴邪回头，看见他裤腿上缠着条透明的水蛇，蛇牙正嵌在肉里，而胖子盯着水面的眼睛直勾勾的，像是被魇住了——他的倒影里，云彩正坐在篝火旁，朝他招手。

“胖子！醒醒！”吴邪拽起他，青铜镜的光扫过水面，阿宁的幻象和云彩的倒影同时碎裂，化作无数光点沉入水底，“是龙在利用我们的记忆造幻境，它想让我们自乱阵脚！”

张起灵突然停下脚步，指向前方。水道尽头出现一道石闸，闸上刻着三圈凹槽，正好能嵌入青铜镜、龟甲和青铜铃。石闸中央嵌着块巨大的龙鳞，鳞面上布满血管状的纹路，正随着水洞深处的心跳声微微起伏。

“钥匙孔。”吴邪将青铜镜按进最上面的凹槽，镜面与龙鳞相触的瞬间，鳞面上亮起一道光轨，顺着纹路蔓延开，“还差两样。”

张起灵把龟甲嵌进左侧凹槽，吴邪解下青铜铃扣进右侧。三样东西同时亮起，光轨在龙鳞中央汇成一个漩涡，石闸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向上抬起，露出后面的石室。

石室里没有龙，只有个巨大的青铜鼎，鼎里盛满墨绿色的液体，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鼎壁上爬满锁链，链端拴着具人形的青铜像，像身布满云雷纹，头颅却是活的——那是考古队长的脸，眼睛紧闭，皮肤与青铜无缝衔接，胸口处嵌着块龙鳞，正随着鼎中液体的沸腾而跳动。

“他真把自己献祭了。”胖子倒吸口凉气，“用活人当鼎盖，镇压底下的东西？”

鼎中突然浮出个东西，借着青铜镜的光，吴邪看清那是台老式相机，正是之前在幻象里见过的那台。他伸手去捞，相机却突然自动开机，屏幕上弹出最后一张照片：阿宁站在鼎边，手里拿着块龙鳞碎片，嘴角带着笑，背景里的石闸还没关闭，水道入口处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少年，正是考古队长的儿子。

“她不是被误伤的。”吴邪捏紧相机，“她是自愿来的，想拿走龙鳞毁掉这里。”

话音刚落，青铜像的眼睛突然睁开，瞳孔里没有瞳仁，只有流动的青铜液。他的嘴缓缓张开，发出非人的嘶鸣，鼎中的液体骤然翻涌，浮出无数只手骨，抓着锁链往石闸外爬。

“龙气散了！”张起灵拽过吴邪，黑金古刀劈向抓来的手骨，“他快镇不住了！”

青铜像胸口的龙鳞突然迸出红光，鼎壁上的云雷纹亮起，竟和青铜镜上的地图重合——原来整个古墓和水道，都是按照龙鳞的纹路建造的，而这尊青铜像，就是锁住“龙”的阵眼。

“得把龙鳞取出来！”吴邪盯着青铜像胸口，“他用自己的命续了十年，现在撑不住了！”

张起灵点头，踩着鼎沿跃到青铜像前，古刀对准龙鳞边缘的缝隙刺去。就在这时，青铜像突然抬臂，锁链如蛇般缠上张起灵的腰，将他往鼎里拽。鼎中的液体溅在他手背上，瞬间蚀出几个血洞。

“小哥！”吴邪扑过去想拉，却被鼎中浮出的幻象缠住——这次是潘子，浑身是血地靠在石壁上，冲他摆手：“别管了，小三爷，走啊！”

“操你的幻境！”吴邪一拳砸在水面，青铜镜的光骤然暴涨，所有幻象瞬间消散，“潘子早就告诉过我，得往前看！”

他抓住锁链，和胖子合力往外拽。张起灵趁机发力，古刀终于撬松了龙鳞。就在龙鳞脱离青铜像的刹那，考古队长的眼睛里滚出两行青铜泪，嘴唇翕动着，吐出最后几个字：“谢……谢……”

青铜像轰然碎裂，鼎中的液体不再沸腾，那些手骨也化作灰烬沉入鼎底。石闸开始震动，显然撑不了多久。

吴邪握着那块温热的龙鳞，突然发现鳞面上映出幅画面：西王母族的壁画上，所谓的“龙”根本不是神兽，而是一种共生体，靠吞噬记忆存活，青铜镜是用来封印它的容器，而龙鳞，则是它的核心。

“阿宁要毁的不是龙，是这共生体。”吴邪恍然大悟，“它会寄生在宿主身上，复制记忆，最后取而代之。十年前考古队长被它寄生，阿宁想拿走龙鳞阻止它，却被失控的他重伤……”

石室突然剧烈摇晃，头顶落下碎石。张起灵拽着他们往石闸外跑，跑出水道时，吴邪回头望了一眼，看见那尊碎裂的青铜像旁，缓缓浮出个透明的身影，正是考古队长年轻时的模样，他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随着石室的坍塌彻底消失。

泄洪道外，天已经亮了。那个半人半蛇的少年躺在岸边，鳞片正在褪去，露出原本清秀的脸。他手里攥着半块龙鳞碎片，是刚才石闸关闭时从缝隙里飘出来的。

“它没了……”少年的声音还有些嘶哑，“我爹说，只要龙鳞离开鼎，共生体就会失去力量。”

吴邪将手里的龙鳞递给张起灵，他接过去，翻手将其按在青铜镜的缺口处。龙鳞与镜面严丝合缝，那些云雷纹渐渐隐去，露出光滑的铜面，再无任何影像。

胖子瘫坐在地上，看着远处渐渐平静的水库：“总算结束了？胖爷我这腿，回去得好好补补。”

吴邪没说话，他看着少年手里的龙鳞碎片，突然想起张起灵之前在蛇腹里发现的“共生”二字。共生体真的消失了吗？还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

张起灵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青铜镜背面——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刻痕，是个简单的“守”字。

回程的路上，吴邪把相机里的照片洗了出来。最后一张照片里，阿宁手里的龙鳞碎片上，刻着个极小的“安”字。

铺子重新开张那天，吴邪把修复好的青铜镜收进了木箱最底层。他知道，只要这面镜子还在，总有一天，还会有新的影像浮现，新的秘密需要揭开。

但至少现在，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胖子哼着小曲算账的背影上，落在张起灵擦拭黑金古刀的侧脸上，一切都很好。

至于那些沉在水底的秘密，等下一次风起时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