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雨幕里碾过泥泞,胖子握着方向盘骂骂咧咧,后视镜里,那三辆黑色越野车像影子似的缀着,车灯刺破雨帘,在车后拖出两道惨白的光轨。
“这帮孙子跟得够紧!”胖子猛打方向盘,车子擦着山壁拐进条岔路,“天真,你说裘德考的人咋知道我们有青铜镜?难不成铺子被安了窃听器?”
吴邪没回头,他正盯着副驾驶座上的青铜镜。镜面此刻平静得像块死水,却在颠簸中隐隐透出微光,映出张起灵放在膝头的手——他的指节泛白,似乎在攥着什么,摊开来看,掌心里是半片蛇鳞,边缘还沾着点新鲜的血迹。
“这鳞片是从跟踪者身上刮下来的。”张起灵开口,声音压过雨刷的响动,“他们的后颈,都有和湘西少年一样的鳞片。”
吴邪心头一沉。半年前那少年是因为长期接触共生体才逐渐异变,而裘德考的人竟批量出现这种特征,说明他们已经掌握了快速培养共生体的方法,甚至可能……在活人身上做了实验。
镜面突然漾起波纹,映出越野车后视镜的画面:跟踪的车辆里,副驾驶座上坐着个女人,穿着白大褂,侧脸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熟悉——是陈文锦。
“不可能!”吴邪猛地攥紧拳头,“文锦姨早就进了西王母宫的陨玉,怎么会……”
话没说完,镜面里的陈文锦突然转过头,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后颈的鳞片在车灯下泛着青光,赫然是共生体异变的特征。她手里拿着个对讲机,声音透过镜面传出来,清晰得像贴在耳边:“目标进入长白山外围,启动‘复制品’计划。”
“复制品……”胖子打了个寒颤,“他们真要复制小哥?”
张起灵突然指向窗外。雨幕中出现了片废弃的林场,木屋里亮着微弱的灯光。车子刚停稳,就见个穿军大衣的老头冲出来,手里挥舞着把柴刀:“快走!这里不能待!昨晚来了群怪人,把林子里的狼都杀了,尸体上全是蛇咬的洞!”
他的目光扫过张起灵时,突然定住,嘴唇哆嗦着:“你……你不是十年前那个哑巴张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吴邪心里一动:“大爷,您见过他?”
“咋没见过!”老头往地上啐了口,“十年前他跟一群人来这儿,进了长白山就没出来,后来听说是去守什么门了……对了,他当时还留了样东西在我这儿,说要是有人来找他,就交出去。”
老头进屋翻了半天,拿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块碎镜片,正是青铜镜缺失的最后一角,边缘刻着个“禁”字。
镜片刚碰到青铜镜,镜面瞬间亮起,映出十年前的林场:年轻的张起灵站在木屋前,手里拿着半块龙鳞,正往镜片上刻字。他身后跟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是年轻时的吴邪,正举着相机拍长白山的雪线。
“这是……十年前的我们?”吴邪愣住了。
画面突然切换,青铜门内,张起灵跪在祭坛前,胸口插着把青铜匕首,鲜血滴在龙鳞上。而祭坛旁,陈文锦正举着注射器,往一个躺在石台上的“人”身上注射绿光液体——那“人”闭着眼,脸和张起灵一模一样,只是后颈没有那道标志性的伤疤。
“他们十年前就开始了!”胖子的声音发紧,“文锦姨是被胁迫的?还是……”
镜面突然炸裂,碎镜片溅起的瞬间,吴邪看见最后一幅画面:石台上的复制品睁开眼,瞳孔里映出的不是张起灵的冷漠,而是吴邪自己十年前在鲁王宫的惊恐表情。
共生体不仅能复制容貌,还能吞噬记忆,将不同人的记忆碎片拼贴在复制品身上。
木屋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张起灵将碎镜片揣进怀里,黑金古刀划破雨幕,劈向破门而入的白大褂——那人的脸刚凑近,就被古刀劈开,露出里面蠕动的蛇群,腥臭的黏液溅在地上,烧出一个个小坑。
“是‘蛇傀’!”胖子甩出雷管,“用活人养蛇,把人变成傀儡!”
混乱中,吴邪被一个蛇傀扑倒,挣扎间,他看见对方后颈的鳞片下,纹着个编号:076。这是阿宁当年在裘德考公司的代号。
“阿宁……”吴邪的动作顿住了。
蛇傀突然停下攻击,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指尖颤抖着指向长白山深处,然后轰然倒地,身体化作无数小蛇,钻进泥土里。
张起灵拽起他,往林场深处跑。雨夜里,长白山的轮廓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吴邪回头时,看见那片废弃的木屋正在燃烧,火光中,青铜镜的碎镜片在空中盘旋,最后拼出完整的图案——那不是地图,而是张人脸,左眼是吴邪,右眼是张起灵,鼻梁处刻着西王母文的“共生”二字。
“原来我们早就和共生体扯上关系了。”吴邪苦笑。
胖子突然指着前方:“快看!那是啥?”
长白山的雪线边缘,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穿着蓝色连帽衫,背着黑金古刀,正站在雪地里等他们,后颈的伤疤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小哥?”胖子愣住了,“你啥时候跑前面去了?”
吴邪却握紧了手里的碎镜片。真正的张起灵明明一直跟在身边,那雪地里的“张起灵”又是谁?
雪地里的人缓缓转过身,朝他们伸出手,掌心躺着的,是吴邪当年在格尔木给张起灵编的那条手链。
“你的记忆,我替你保管了十年。”他开口,声音和张起灵一模一样,“现在,该还给你了。”
身边的张起灵突然动了,黑金古刀直指雪地里的人:“复制品。”
复制品笑了,笑容里带着吴邪熟悉的狡黠:“我是他,也是你。是你们丢失的记忆,是共生体最完美的作品。”
青铜镜的碎镜片在此时突然发烫,吴邪的脑海里涌入无数画面:十年前在青铜门后,张起灵将自己的记忆封进龙鳞;阿宁为了毁掉共生体,假意投靠裘德考,却在蛇沼被复制品重伤;陈文锦在陨玉里并非消失,而是被共生体寄生,成了裘德考的傀儡……
“想起来了吗?”复制品摊开手,手链上的珠子突然裂开,滚出几粒蛇卵,“你当年在格尔木疗养院看到的‘另一个自己’,就是我。”
吴邪的头剧烈疼痛,他看着身边的张起灵,又看着雪地里的复制品,突然明白青铜镜上的人脸是什么意思——他和张起灵的记忆,早就被共生体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
雨停了,月光穿透云层,照亮长白山的轮廓。远处的青铜门隐隐透出红光,像巨兽睁开了眼睛。
“门要开了。”复制品往后退了一步,“里面有你们所有的答案,也有能彻底消灭共生体的东西。但进去了,就再也分不清谁是真的,谁是记忆里的影子。”
身边的张起灵握住吴邪的手,掌心的温度真实而温暖。他没说话,只是朝青铜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吴邪握紧碎镜片,镜片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管他真的假的。”胖子扛着工兵铲跟上,“胖爷我只认能一起下斗、一起挨揍的兄弟。”
三人迎着月光往青铜门走,雪地里的复制品静静地站在原地,渐渐和月色融为一体。吴邪回头时,看见他的身影正在消散,化作无数光点,飘向青铜门的方向,像在为他们引路。
青铜门的缝隙越来越大,里面传来熟悉的心跳声,和半年前湘西龙穴里的声音一模一样。吴邪知道,门后等待他们的,或许是比共生体更可怕的真相,但只要身边的人是真的,这条路就值得走下去。
毕竟,有些记忆就算被复制,有些羁绊也永远不会被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