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后，居然藏着我自己！
我们大学有一条铁律：午夜后严禁靠近废弃的旧女生宿舍楼。
可作为一名专攻城市传说的播客主播，我偏不信邪。
带着摄像机，我闯进了传说中的“消失的宿舍”——404房间。
镜头里，我身后的衣柜门缓缓打开。
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正对着我微笑。
耳机里，传来我自己的声音：“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很久了。”
在我决定闯入那栋楼之前，我在我们大学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了。当然，这名气不是靠绩点，而是靠我那档作死指数五星的播客《怪谈解剖室》。我的信条是：世上本无鬼，怂人才生惧。我用各种科学原理解构了校园里几乎所有的恐怖传说：深夜钢琴房的自鸣琴声？是老旧水管共振。解剖室会移动的人体模型？是清洁工大爷的恶作剧。在我看来，一切怪谈不过是平庸大脑为乏味现实编织的拙劣童话。
直到我盯上了“黑泽楼”——那栋被遗弃了超过二十年的旧女生宿舍。
关于它的传说，版本众多，但核心都指向一个终点：404房间。有人说，二十多年前的一个雨夜，住在404的四个女生集体消失，像水蒸气一样人间蒸发，没留下任何痕迹。有人说，她们不是消失，是陷入了某种“循环”，永远重复着消失前的那一晚。更邪门的是，据说后来每个试图去探究404秘密的人，回来后都变得不对劲，有的疯了，胡言乱语说着“门开了”，有的则同样悄然失踪。
学校对此的应对简单粗暴：用一道三米高、带着锈迹和倒刺的铁栅栏把整栋楼围了起来，挂上巨大的警示牌：“危楼，严禁入内！”官方说法是建筑结构不稳，有坍塌风险。但每个路过的人，哪怕是在阳光最烈的正午，都能感觉到从那栋哥特式破败建筑里渗出的阴冷气息。它像一块溃烂的伤疤，牢牢钉在校园最边缘的地带。
我的听众们，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在评论区疯狂刷屏，怂恿我去“一探究竟”。挑战书铺天盖地。我承认，那种被期待、被瞩目的感觉，以及内心那股想要彻底碾碎这个校园最大传说的虚荣心，像毒药一样诱惑着我。
行动定在万圣节前夜。据说，这是一年里“界限”最模糊的时刻。
我的装备堪称豪华：高感光夜视摄像机、高保真录音笔、强光手电、甚至还有一个用来测量电磁场波动的EMF探测器——虽然我根本不信这玩意儿能测出鬼。队友是我的固定搭档，技术宅小明，以及一个声称自己“八字纯阳、百邪不侵”的体育生大牛。小明负责设备和后勤，大牛，嗯，主要作用是壮胆，尽管他看起来比我还紧张。
穿过被杂草半淹没的小径，我们停在铁栅栏前。锁链早已被前人破坏，我们轻易地钻了进去。黑泽楼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黑暗中。墙皮大面积剥落，窗户大多破损，像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旧书本和消毒水混合的陈旧气息。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质大门时，一股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风扑面而来，瞬间吹透了我的外套。楼内的温度比外面至少低了五六度。
“我……我说，咱们要不回去吧？”大牛的声音有点发颤，手里的强光手电晃得厉害。
“来都来了！”我强行压下心头泛起的一丝寒意，对着摄像机镜头，努力维持着轻松专业的口吻：“各位听众朋友，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传说中的黑泽楼内部。如大家所见，这里除了破旧一点，灰尘多一点，暂时没有发现任何超自然现象。”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产生回响，层层叠叠，仿佛有很多人在同时学我说话。
根据传说指引，404房间在四楼走廊的尽头。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朽骨的边缘。手电光柱扫过墙壁，上面布满了斑驳的水渍和诡异的涂鸦，还有一些早已辨认不出的暗色污迹。
每上一层楼，那种无形的压抑感就加重一分。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城市背景的噪音在这里都完全消失，只剩下我们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和心跳声。EMF探测器偶尔会发出几声轻微的嘀嘀声，指针不规则地跳动着。小明紧张地盯着屏幕，小声说：“磁场有点异常波动。”
“可能是老旧的电线或者地下金属管道造成的。”我熟练地给出“科学”解释，但心里那根弦却越绷越紧。
终于，我们站在了四楼。走廊深不见底，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手电光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光线边缘的黑暗似乎在蠕动。走廊两边的宿舍门都紧闭着，门牌号模糊不清。
我们一步步向深处挪去。空气越来越冷。
然后，我们看到了它。
409, 408, 407... 顺序排列。但在本该是405房间的位置，是一片光秃的墙壁。紧接着，下一个门牌是——403。
404房间，不见了。
它就那样凭空消失在序列里。403旁边，直接就是405的房门。
“这……这怎么可能？”大牛的声音带着哭腔，“楼层的设计图我看过，明明有404啊！”
一股寒意瞬间从我的脊椎窜上头顶。物理空间的错乱，比看到一个鬼影更让人毛骨悚然。这违背了我所认知的基本逻辑。
“冷静！”我厉声说道，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可能是后来改建封掉了。找找看，有没有暗门或者被封死的痕迹。”
我们用手电仔细检查着403和405之间的墙壁。墙壁很完整，布满灰尘和蜘蛛网，没有任何近期被砌死的迹象。仿佛这栋楼从建成那天起，就没有过404房间。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接受“传说只是基于空间误读的谣言”这个结论时，小明突然低呼一声：“小雅，你看这里！”
他用手电照着403门框旁边的墙壁。在那厚厚的灰尘下，似乎隐约能看到一个被覆盖的、长方形的轮廓。我凑近，用手抹开灰尘——一个模糊的、用深色油漆写就的“4”字露了出来，后面似乎还有数字，但被更多灰尘和污垢覆盖了。
难道……404的门牌被刻意遮盖了？
我尝试着用手去推那块墙壁。纹丝不动。
“会不会是……往旁边滑开？”小明突发奇想。
我心中一动，将手掌按在墙壁上，用力向旁边一推——
“嘎——”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摩擦声响起。那块看起来是墙壁的部分，竟然真的向一侧缓缓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冰冷、带着陈年腐臭和奇异香烛味道的气流从缝隙中涌出，呛得我们连连咳嗽。缝隙内，是更深沉的黑暗。
“404……”大牛喃喃道，脸色惨白。
我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恐惧和极度的兴奋交织在一起。我调整了一下头盔上的摄像机角度，将强光手电对准缝隙内部。
“我先进去。”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沙哑。
侧身挤进缝隙的瞬间，我感觉像是穿透了一层冰冷粘稠的水膜。门在我身后悄无声息地合上了，将小明和大牛的惊呼隔绝在外——声音变得极其遥远、模糊，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房间的中央。
这是一个标准的四人宿舍布局。但一切都凝固在某个过去的时空里。铁架床上铺着发黄的床单，书桌上散落着翻开的书本和钢笔，甚至还有一个搪瓷杯，里面似乎还有半杯早已干涸的水渍。灰尘积了厚厚一层，但物品摆放整齐，不像匆忙离开的样子，更像是在某个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说不出的陈旧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女孩面霜的香味？在这种环境下，这缕香气显得格外诡异。
我强迫自己移动脚步，摄像机镜头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书桌上的日历，时间定格在1999年10月31日。正是传说中她们消失的日子！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难道传说是真的？这里的时间停滞了二十多年？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靠墙的那个老式木质衣柜。衣柜的门，是关着的。但门上有一面椭圆形的镜子。
出于播客主的本能，我下意识地朝镜子看了一眼，想确认一下自己的影像，调整一下状态。
镜子里，确实映出了我的脸。穿着现代的冲锋衣，戴着装有摄像机的头盔，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但是……
在我的影像身后，那张靠窗的下铺上，分明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九十年代常见款式的白色连衣裙的女孩，长长的黑发垂到腰际。她背对着我，低着头，似乎在看书。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全身的汗毛倒竖！
我猛地回头！
床上空空如也！只有发黄的床单和叠放整齐的被子。
我再猛地转回头，死死盯住镜子！
镜子里，那个白衣女孩，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背对着我，低着头！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是幻觉？是镜面反射的错觉？我拼命告诉自己冷静，用所学的知识去分析：光线折射？残留影像？心理暗示？
可就在这时，镜子里，那个背对着我的女孩，动了一下。
她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开始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我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窒息。我想移开目光，想砸碎镜子，但身体像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女孩，一点点转过身。
先是苍白的侧脸，然后是……
不！
不是陌生的女孩！
当她的脸完全转过来，面对着我时，我看到的——是我自己的脸！
一模一样！只是更加苍白，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嘴角却带着一丝极其诡异、冰冷的微笑！
那个“我”，在镜子里，对着现实中的我，笑了！
“啊——！！！”
我终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与此同时，我佩戴的耳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紧接着，一个声音清晰地响起。那声音，我每天录播客时都会听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是我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仿佛从很深的水底传来：
“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很久了。”
我崩溃了！疯狂地转身，扑向那扇滑动的暗门，用尽全身力气去推、去撞！门纹丝不动！我被困住了！和镜子里那个“我”困在了一起！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哭喊着，捶打着墙壁。
突然，暗门滑开了。光明和小明、大牛惊恐万状的脸出现在门口。我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瘫软在地，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鬼！里面有鬼！镜子！镜子里有另一个我！”我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小明和大牛对视一眼，扶起我，跌跌撞撞地逃离了四楼，逃离了黑泽楼。回到阳光下的那一刻，我几乎虚脱。
回到宿舍，我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胡言乱语。关于那晚的记忆变得支离破碎，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我删除了摄像机里所有的录像，试图用理性告诉自己，那只是极度恐惧下产生的集体幻觉，是心理暗示和特殊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EMF的异常波动干扰了设备，产生了音频幻觉。对，一定是这样。
我开始回避一切关于黑泽楼的话题，甚至不敢独自照镜子。我的播客停更了。我试图回归“正常”的生活，用忙碌的学习和社交填满每一分钟，不给自己任何胡思乱想的时间。
几周后，似乎一切都慢慢平息了。我以为我成功了，我把那场噩梦封存了起来。
直到那天下午。
我在图书馆查阅一些无关的资料，无意中抽出了一本旧的校刊合订本。是1999年的。鬼使神差地，我翻到了10月底的那一期。
然后，我看到了它。
在一则关于校园艺术节的前闻稿配图里，有一张女生宿舍的照片。照片下面的注解是：“404宿舍的同学们正在精心准备万圣节派对”。
照片是黑白的，有些模糊。四个穿着九十年代衣服的女生，在宿舍里对着镜头欢笑。她们的背景，正是我那天晚上看到的404房间的布局！那张靠窗的下铺……
我的目光凝固了。
坐在下铺的那个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发及腰。她正侧着脸和旁边的女孩说笑，没有看镜头。
但她的侧脸轮廓……
和我一模一样。
不。
甚至比我看过的任何照片，都更像现在镜子里的我自己。
合订本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上。
原来，那不是幻觉。
镜子里那个微笑的“我”，不是幻觉。
耳机里那个“欢迎”的声音，也不是幻觉。
404没有消失。
它一直在那里。
而我，或许……从来就不曾真正离开过。
我坐在图书馆冰冷的地板上，看着窗外阳光明媚的校园，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一个冰冷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盘旋：
我们等你很久了……
“们”？
除了镜子里那个“我”，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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