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二十七,沈氏地下一层的员工餐厅还飘着第一锅咖啡的苦味。
林羡端着纸杯,背靠立柱,看沈知遥被一群董事簇拥进来——
那些人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像冷铁,只等找准缝隙就钉进去。
沈知遥一夜未眠,衬衫换了新的,领口仍别着那枚银质领针,光斑一闪,像给敌人指路的瞄准镜。
她取咖啡时,目光穿过人缝,精准落在林羡身上。
两秒,足够把一句无声的暗号塞进对方心脏:
「听证会上见,别眨眼。」
八点五十九,二十七楼多功能厅。
长桌尽头摆着一只黑色计时器,红字跳动:00:10:00。
董事局副局长敲槌:“听证开始,第一项——项目泄密责任归属。”
幻灯片打出巨大的白底红字:
「C-27底价外泄——谁该负责?」
照片里,是晟日集团昨夜发布的最新报价,数字与沈氏真品分毫不差。
哗然。
所有视线齐刷刷射向沈知遥,像乱箭穿过玻璃。
沈知遥却侧身,朝坐在末席的林羡抬了抬下巴:“由我的特别助理,先做汇报。”
这是林羡第一次被推进靶心。
她起身时,膝盖撞上桌沿,钝痛沿着神经爬上来,却让她更加清醒。
U盘插入,投影切换——
标题:《底价泄露技术路径推演》
她开口,声音稳得不像自己:
“根据后台日志,昨晚22:47,有人用动态令牌+指纹双验证,从沈总平板下载了文件。”
“指纹ID:S-zyy-01,对应——沈知遥。”
“但令牌日志显示,同一秒,沈总正在城北码头,平板上并无外网接入。”
话落,厅内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风片合拢。
林羡点击下一页,屏幕跳出一条IP追踪:
地址指向晟日集团总部,终端登记人——
市场三部总监,杜聿晟。
幻灯片最后一行,她用红色加粗:
「真正的内鬼,在对面。」
董事们面面相觑,像被谁突然掐住脖子。
副局长敲槌,声音明显发虚:“证据确凿吗?”
沈知遥终于开口,嗓音冷而慢:“当然。”
她抬手,阮秘书领着两名穿制服的经侦警察走进来。
“涉嫌商业贿赂与窃取商业机密,杜聿晟,已被立案。”
计时器走到00:00:00,发出尖锐提示音,像替这场局按下杀青键。
沈知遥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羡脸上——
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那一秒,林羡听见自己心脏重重落回胸腔,震得耳膜发疼。
听证草草散场。
人走楼空,多功能厅只剩百叶窗筛进来的光。
沈知遥把门反锁,回头,看林羡还站在投影幕前,指节因过度用力捏着遥控器而发白。
她走近,抽走遥控器,随手丢上桌,然后伸手捧住林羡脸——
“呼吸。”
林羡这才喘出一口长气,腿一软,被沈知遥捞进怀里。
薄荷与咖啡的味道交叠,像雪原上突然烧起篝火。
“证据链完美,你做得很好。”
林羡声音闷在她肩窝:“如果IP追踪失败?”
“那我就替你顶罪。”
沈知遥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明天喝美式还是拿铁。
午后,暴雨再次倾城。
沈知遥放了整个项目部半天假,二十七楼灯火熄灭,只剩2701的应急灯亮着幽暗蓝晕。
林羡裹着毯子窝在沙发,看沈知遥蹲在碎纸机前,把一沓废弃文件喂进金属口。
纸屑像雪片,落进半透明桶,偶尔飘出一片玫瑰色暗纹——
那是她昨晚亲手撕掉的“冰岛机票”行程单。
“为什么撕掉?”
“因为不走了。”
沈知遥抬头,眼底映着蓝光,像深海里突然出现的裂缝,
“留在这里,才能把整座棋盘掀翻。”
林羡没再问,她懂——
风暴才刚开始,她们已没有退路。
傍晚六点,阮秘书送来一只平板。
屏幕里是董事会最新决议:
「暂停沈知遥总监职务,等待内部审计结果。」
「特别助理林羡,同步停职。」
落款鲜红公章,像一枚烙铁。
沈知遥看完,平静地关掉邮件,转身对林羡伸出右手:
“失业了,跟不跟我走?”
林羡握住她,掌心滚烫:“走。”
夜里九点,城北老码头。
雨幕中,那艘退役观光船亮着微弱舷灯,像被世界遗忘的孤岛。
沈知遥拎着一只黑色防水箱,林羡撑伞并肩。
甲板上,早有一人等在那里——
沈氏创始人,沈雁来,七十岁,拄乌木手杖,背脊笔直如桅杆。
“爷爷。”
沈知遥低声唤,语气里第一次透出疲惫。
老人目光如鹰,扫过林羡,停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半晌,沉沉开口:
“就为了这个小姑娘,你把董事会得罪的干干净净?”
沈知遥握紧林羡,声音冷而坚定:“也为了沈氏不被那群蛀虫啃空。”
沈雁来忽然笑了,手杖敲了敲甲板:
“好,那就按你说的,玩一把大的。”
“船舱底层,我给你准备了三十分钟——”
“说服我,把沈氏未来交到你手里。”
船舱底层,废弃舞池。
高窗被木板钉死,雨声闷在头顶,像无数细小的鼓点。
沈知遥打开防水箱,取出一只透明文件袋——
里面是一叠股权让渡协议、一份境外信托合同、以及那枚真品芯片“C-27”。
“爷爷,董事会十六席,七席已被晟日渗透,另三席观望。”
“我把他们私下收购股权的证据,全在这里。”
“给我一个月,我能让他们净身出户。”
“代价是——您必须提前让渡表决权,并承认林羡作为我唯一指定代理人。”
最后一句话落地,船舱安静得能听见雨丝渗进木板的细微爆裂。
沈雁来眯眼,看向林羡:“小姑娘,你敢接吗?”
林羡背脊挺直,声音沉稳:“我不敢,但我必须接。”
“为什么?”
“因为沈知遥把命押给我,我不能让她输。”
老人沉默许久,忽然抬手,将手杖重重一顿:
“好,我签。”
“但记住——”
“商场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一旦你们失手,我会第一个把你们推出去祭旗。”
离开船舱时,雨停了。
码头尽头,天幕撕开一道深紫缝隙,像被谁用指甲划破,透出里层滚烫的晨曦。
沈知遥停下脚步,转身看林羡,眼底燃着未熄的火:
“怕吗?”
林羡深吸一口带着海水咸味的空气,摇头:“怕,但兴奋。”
沈知遥笑了,伸手捧住她脸,指腹擦过被雨水浸得冰凉的唇角:
“那就一起——”
“把旧世界炸个粉碎,再在废墟上种玫瑰。”
凌晨一点,2701。
百叶窗被拉起,城市灯火在雨后重新闪烁,像无数重启的电路板。
沈知遥打开保险柜,取出那枚“C-27”,放进一只真空盒,推给林羡:
“最后的筹码,交给你保管。”
林羡接过,指尖与她的交叠,一瞬滚烫。
“沈知遥,”她轻声问,“如果最后我们输得一无所有?”
沈知遥从背后环住她肩,声音落在耳侧,像烙印:
“那就一无所有地相爱,也算赢。”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落在两人脚边,交叠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像一柄刚刚出鞘的剑,锋芒直指即将到来的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