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坤（1）

幽冥骨笛（涵坤篇）

忘川河畔的彼岸花谢了又开，染红了半片幽冥。童禹坤蹲在奈何桥头，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石栏上的刻痕——那是他数着日子留下的印记，从他成为幽冥引渡人那天起，已经刻了三千七百二十一道。

“又在偷懒？”

带着水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余宇涵踏着忘川的水波走来，玄色长袍下摆沾着点点荧光，那是引渡亡魂时不小心蹭到的冥火。他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从忘川底捞上来的“回魂草”，叶片上还滴着幽蓝色的水珠。

童禹坤转过头，羊角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尾系着的红绳在幽冥的暗光里格外显眼：“今天亡魂少，歇会儿怎么了？”他凑近竹篮闻了闻，皱皱鼻子，“又去捞这个？一股子腥气。”

“给你治嗓子的。”余宇涵把竹篮塞给他，指尖不经意地碰了碰他的手腕——那里有圈淡青色的印记，是童禹坤三年前为了救一个误入幽冥的活人，强行催动骨笛灵力留下的伤，至今没好利索。

童禹坤的耳尖有点红，接过竹篮往身后藏：“谁要你多管闲事。”

他是幽冥里唯一的“音灵”，能吹骨笛引渡亡魂，也能靠笛声安抚厉鬼。三年前那回，若不是余宇涵——这个掌管忘川水域的“水君”及时赶到，他恐怕早就被厉鬼撕碎了。

自那以后，余宇涵就总以“还债”为借口缠着他，今天送回魂草，明天送冥河珍珠，连他吹笛用的骨笛，都被对方偷偷换成了用千年玄冰玉髓打磨的新笛。

“张泽禹又在跟张极抢地盘了。”余宇涵突然朝远处扬了扬下巴，那里的鬼火正烧得旺盛，隐约能听到张泽禹的笑骂声和张极低低的冷哼。

童禹坤探头望去，只见张泽禹踩着柄黑色折扇，正和张极在奈何桥的另一端对峙。张泽禹是掌管“轮回镜”的镜灵，总爱捉弄负责看守枉死城的张极，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打，却谁也没真伤过谁。

“管他们呢。”童禹坤收回目光，从怀里摸出骨笛，凑到唇边轻轻吹了个调子。悠扬的笛声漫过忘川，刚才还躁动的亡魂瞬间安静下来，连忘川的水波都平稳了许多。

余宇涵靠在石栏上，静静地看着他。童禹坤吹笛时总闭着眼睛，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红绳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团跳动的火焰，把这死气沉沉的幽冥都照亮了几分。

***幽冥深处的“无妄殿”里，朱志鑫正用判官笔在生死簿上勾画，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苏新皓趴在旁边的案几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串魂珠——那是他今天刚从勾魂使者手里“抢”来的，据说能串成手链。

“别闹。”朱志鑫头也不抬，指尖凝聚起一点金光，在生死簿上补了个名字，“再弄乱了魂魄，小心我让你去忘川底待着。”

苏新皓撇撇嘴，把魂珠往他面前一推：“给你的，好看吧？”他是幽冥里的“顽灵”，本体是块吸收了万年阴气的暖玉，偏偏爱跟掌管生死簿的朱志鑫对着干，却又总把找到的宝贝一股脑塞给对方。

朱志鑫的笔尖顿了顿，看着那串泛着柔光的魂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还是板着脸：“胡闹。”话虽如此，却默默把魂珠收进了袖袋。

***另一边的“镇魂崖”上，邓佳鑫正用锁链捆着个刚抓到的厉鬼，左航蹲在旁边帮他递符纸。邓佳鑫是“缚灵者”，专抓不听话的厉鬼，左航则是“阵灵”，擅长布镇魂阵，两人搭档了上千年，一个捆一个收，默契得不像话。

“这只戾气挺重。”左航把符纸贴在厉鬼额头上，阵法光芒亮起，厉鬼的嘶吼声渐渐微弱，“等会儿送去给张峻豪他们。”

邓佳鑫点点头，收起锁链时，指尖被厉鬼挣扎着刮了一下，渗出点血珠。左航立刻抓过他的手，往伤口上吹了口气，掌心凝聚起阵法的微光：“都说了小心点。”

邓佳鑫抽回手，耳尖微红：“知道了。”

***镇魂崖下的“养魂窟”里，张峻豪正指挥着一群小精怪整理魂草，穆祉丞蹲在旁边，把枯萎的魂草小心翼翼地埋进土里。张峻豪是“煞灵”，煞气重得能吓退厉鬼，却唯独对穆祉丞这个“草木灵”格外温柔，连说话都放轻了音量。

“慢点埋，别伤着根。”张峻豪递过去一把小铲子，“等这批魂草长好了，给童禹坤送去，他的骨笛该养护了。”

穆祉丞点点头，小脸上满是认真：“嗯！我会好好照顾它们的。”

***幽冥最深处的“藏书阁”里，陈天润正坐在高高的书架上，给趴在他膝头的陈书泽念古籍。陈天润是“书灵”，掌管幽冥所有典籍，陈书泽则是他用自己的灵识炼化出的“伴灵”，性子怯怯的，只敢黏着陈天润。

“这里说，忘川的水每千年会变甜一次。”陈天润的声音温润，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图画，“等下次变甜了，我带你去尝尝。”

陈书泽点点头，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说：“要跟天润一起去。”

***忘川河畔，童禹坤吹完最后一个音符，骨笛上的幽光渐渐散去。他转过头，发现余宇涵还靠在石栏上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像忘川的水波，漾得他心慌。

“看什么？”童禹坤别开脸。

“看你。”余宇涵走过来，从袖袋里摸出个东西，递到他面前——是个用玄冰玉髓雕成的小骨笛吊坠，和童禹坤的骨笛一模一样。

“给你的。”余宇涵的耳根有点红，“戴着……能护着你。”

童禹坤愣住了，指尖碰了碰吊坠，冰凉的触感里藏着一丝暖意。他抬头看向余宇涵，对方正紧张地看着他，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远处的彼岸花又开得盛了些，染红了两人的衣角。童禹坤接过吊坠，往脖子上一戴，突然踮起脚尖，在余宇涵的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谢了。”他说完，转身就跑，羊角辫上的红绳跑得飞快，像要把他的心意藏起来。

余宇涵摸了摸被碰过的脸颊，愣了半晌，突然低笑起来。笑声惊动了水面的荧光，像撒了一把星星。

他看着童禹坤跑远的背影，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

在这没有日月交替的幽冥里，他可以慢慢等，等这只爱闹别扭的音灵，愿意停下来，好好看看他眼里的光。

忘川的水流淌着，彼岸花谢了又开，幽冥的故事还很长，长到足够让每一份藏在心底的喜欢，都慢慢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