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影(涵航篇)
左航第无数次在保姆车后视镜里看到那辆黑色轿车时,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灰烬落在昂贵的西装裤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那抹紧紧缀在车后的影子,眼底泛起一丝冷意。
那是余宇涵。
这个名字像道阴魂不散的影子,缠绕了他整整一年。从他凭借一部悬疑剧爆红开始,这个自称“粉丝”的男孩就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机场拥挤的人潮中,总有双过于炽热的眼睛锁定他;剧组收工的深夜,保姆车轮胎旁总会莫名多出支枯萎的黑玫瑰;甚至连他住的公寓楼下,监控总能拍到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身影,一站就是一夜。
“航哥,要不要报警?”助理小陈看着后视镜,声音发紧,“这已经不是正常追星了,他上周还混进了剧组化妆间,拿走了你用过的唇釉。”
左航掐灭烟,打开车窗。晚风带着凉意灌进来,吹散了车厢里的烟味,却吹不散那股若有似无的、属于余宇涵的气息——像潮湿角落里悄然绽放的黑玫瑰,带着危险的甜香。
“不用。”左航的声音很淡,“我倒要看看,他想玩到什么时候。”
***余宇涵蹲在公寓楼对面的梧桐树下,怀里揣着个相框。照片上的左航穿着白色玫瑰连帽衫,是去年演唱会的造型,眉眼凌厉,却在转身时对着镜头笑了笑,温柔得像场幻觉。
而余宇涵身上,穿着件一模一样的连帽衫,只是颜色被他亲手染成了墨黑。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他过分苍白的脸,只有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露在外面——他花了三个月时间模仿左航的妆造,眼线的角度、头发的卷度,甚至连走路时微扬下巴的弧度,都刻进了骨子里。
“他们说我是疯子。”他对着相框喃喃自语,指尖轻轻划过照片上左航的脸,“可他们不知道,只有变成你,才能离你最近啊。”
记忆突然扯回十年前的午后。小学教室的后门,他被几个男生推搡着撞在墙上,书包里的画纸散落一地——那是他画的左航,当时还是转学生的左航,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站在阳光下自我介绍。
“看啊,余宇涵又在画他的‘小偶像’了!”
“真是个变态,天天盯着别人看!”
“离我们远点,怪物!”
那些污言秽语像针一样扎进心里,他只能死死抱着头,听着自己的画被踩烂的声音。直到左航突然出现在后门,皱着眉把那几个男生推开,捡起一张没被踩脏的画,轻声说:“画得不错。”
那是他灰暗童年里,唯一的光。可这束光很快就离开了那所小学,成了遥不可及的星星,而他被留在原地,被那些嘲笑和孤立逼成了别人口中的“疯子”。
没有安全感,那就把自己变成对方的影子;害怕被抛弃,那就牢牢锁住那束光。这是余宇涵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想出来的唯一能抓住温暖的方式。
***左航的新剧开机仪式上,余宇涵混在记者堆里。他穿着黑色玫瑰连帽衫,脸上的妆和左航今天的造型如出一辙,只是眼神里的偏执,比左航凌厉的戏服眼神更甚。
当左航站在台上致辞时,余宇涵突然冲破保安的阻拦,冲到台前,举起手里的相框:“左航!你看!我变成你了!我们是不是一样了?!”
现场一片哗然。左航看着他脸上熟悉的妆,看着那件染黑的连帽衫,看着他眼底既狂热又脆弱的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抓住他!”助理小陈惊呼着上前。
余宇涵却猛地后退一步,从口袋里掏出把美工刀,抵在自己的手腕上:“别过来!谁敢过来,我就……”
“放下刀。”左航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在处理一场闹剧,“你想怎么样?”
余宇涵的眼睛瞬间亮了,像得到糖果的孩子:“我想跟你待在一起,就一会儿。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就看着你,像以前一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点哽咽。那些被同学嘲笑的画面,那些独自蹲在公寓楼下的夜晚,那些对着照片自言自语的时刻,突然涌上心头,让他的手抖得厉害。
左航看着他手腕上隐约可见的旧疤痕,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被推倒在地上的小男孩。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原地,用自己扭曲的方式,追逐着那束早已走远的光。
“好。”左航挥退保安,“你跟我来。”
***休息室里,余宇涵坐在沙发角落,拘谨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左航递给她一瓶温水,看着他小心翼翼接过的样子,帽檐下的眼睛偷偷瞟着自己,像只受惊的小兽。
“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左航问,声音放轻了些。
余宇涵的手指蜷缩起来,捏皱了水瓶的标签:“这样……你就不会讨厌我了吧?他们说我脏,说我恶心,可我变成你了,我和你一样了,他们就不能再骂我了……”
他的声音带着点天真的残忍,让左航的心莫名一疼。这个偏执疯狂的跟踪者,骨子里其实还是那个渴望被认同、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余宇涵。”左航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不需要变成任何人。”
余宇涵愣住了,眼底的狂热渐渐褪去,露出一丝迷茫:“可是……我只有变成你,才能靠近你啊。”
“你可以以你自己的身份靠近我。”左航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帽檐,“就像十年前,在教室后门那样。”
余宇涵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左航还记得。
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黑色的连帽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捂着脸,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像个终于卸下所有伪装的孩子,把积压了十年的委屈和不安,全都哭了出来。
左航没有说话,只是递给她一包纸巾,安静地陪着他。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像给这场诡异的纠缠,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后来,余宇涵没有再出现在左航的保姆车后面,也没有再混进剧组。只是偶尔,左航会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里面画着他的速写,线条干净,眼神温柔,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偏执的占有欲。
左航的新剧播出那天,他在片尾的鸣谢名单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余宇涵,美术组助理。
首映礼结束后,他在后台看到了那个穿着工作服的男孩。没有化着和他一样的妆,没有穿那件黑色玫瑰连帽衫,只是穿着简单的白T恤,手里拿着支画笔,对着镜子练习微笑。
看到左航,余宇涵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有些笨拙的笑:“左航老师,我……我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
左航看着他眼底的光,不再是追逐影子的狂热,而是属于他自己的、温和的光芒,突然笑了:“挺好的。”
或许有些伤痕永远无法愈合,有些偏执需要时间来软化,但只要那束光还在,只要愿意伸出手,再阴暗的角落,也能照进阳光。就像那朵染黑的玫瑰,终于在属于自己的土壤里,找到了重新绽放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