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宝（2）

重逢剧（棍宝篇）

张泽禹在市立剧院的后台撞见朱志鑫时，手里的戏票差点被捏皱。

少年穿着现代款的黑色舞衣，正对着镜子调整领结，侧脸的线条利落又柔和，和记忆里那个穿月白戏服的身影重叠，却又分明不同——他的眼睛里没有了当年的水汽，取而代之的是鲜活的光，像揉碎了的星星。

“抱歉，借过。”朱志鑫转身时撞了他一下，声音清朗，带着点歉意的笑，“你是……来看今晚的现代舞剧吗？”

张泽禹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并蒂莲荷包。荷包是凉的，没有像过去那样发烫——朱志鑫不认识他了。

“嗯，朋友送的票。”他扯出个僵硬的笑，目光却离不开对方的脸。三年前那个月夜消散的身影，如今活生生地站在眼前，眉眼依旧，却没了关于“缚灵契”的半分记忆。

朱志鑫笑了笑，眼角的弧度和当年教他唱《游园惊梦》时一模一样：“那祝你看得开心。我叫朱志鑫，是今晚的领舞。”

“张泽禹。”他报上名字，看着对方伸出的手，犹豫了半秒才握上去。掌心温热，是活人的温度，和记忆里冰凉的触感截然不同，却奇异地让人心安。

***舞剧开场时，张泽禹坐在第一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朱志鑫在聚光灯下旋转、跳跃，黑色舞衣在灯光下划出凌厉的弧线，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种破碎又坚韧的美感，像极了当年那个在老宅阁楼里，对着月光唱戏的少年。

中场休息时，朱志鑫抱着瓶矿泉水从后台跑出来，正好撞见在走廊发呆的张泽禹。“看得还习惯吗？”他仰头喝水，喉结滚动的弧度落在张泽禹眼里，竟和当年教他甩水袖时的认真模样重合。

“很精彩。”张泽禹的声音有点干，“你跳得……很有故事感。”

朱志鑫愣了愣，随即笑了：“很多人这么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动作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比如刚才那段独舞，明明是新排的，却感觉跳了很多年。”

张泽禹的心猛地一缩。他看着朱志鑫手腕内侧，那里有块极淡的红痕，像极了当年契约红光缠绕过的地方。

“对了，”朱志鑫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张卡片，“剧组发的赠票，下周还有一场，你要是有空……”

“有空！”张泽禹抢着回答，脸颊发烫。

朱志鑫被他的反应逗笑了，眼里的光更亮了些：“那到时候见？我可以带你去后台看看。”

***接下来的日子，张泽禹成了剧院的常客。

他会坐在观众席的固定角落，看朱志鑫排练；会在中场休息时，替他带一杯加冰的柠檬水——就像当年，他总在朱志鑫唱完戏后，递上一杯温茶；会在散场后，陪他绕着剧院旁边的小巷散步，听他讲排练时的趣事。

朱志鑫总说，和张泽禹待在一起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比如张泽禹递水时，总会下意识地拧松瓶盖，刚好是他最习惯的力度；比如他随口提起想吃城南的桂花糕，第二天张泽禹就会带来，还是他偏爱的那家老字号。

“你是不是会读心术？”一次散步时，朱志鑫踢着路边的石子笑问，“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张泽禹摸着胸口的荷包，没说话。荷包在刚才朱志鑫笑的时候，悄悄热了一下，像在回应他的心思。

***转机出现在一个雨夜。

排练室的窗户没关紧，雨水打湿了朱志鑫的舞鞋。他蹲在地上擦鞋时，目光突然被张泽禹掉在地上的荷包吸引——那朵并蒂莲的绣样，和他挂在床头的一块旧玉佩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这荷包……”朱志鑫捡起荷包，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脑子里突然闪过碎片般的画面：月白戏服、朱砂契约、老宅的月光，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他消散前，红着眼眶说“我听你所有的戏”。

“你没事吧？”张泽禹看到他脸色发白，急忙扶住他。

朱志鑫猛地抬头，眼睛里涌上水汽，和记忆里的模样彻底重合。他看着张泽禹，声音带着点颤抖，却无比清晰：“泽禹？你是……张泽禹？”

荷包在他掌心烫得惊人，像要燃烧起来。

张泽禹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你记起来了？”

朱志鑫没回答，只是把荷包紧紧攥在手里，突然笑了，眼里的水汽混着笑意，像当年那个在老宅阁楼里，等他回家的少年：“笨蛋，怎么会忘。”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张泽禹的脸颊，温度刚刚好，是活人的温暖：“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遇见你，才知道……是在等你啊。”

雨还在下，敲打着排练室的窗户，像在为这场迟来的重逢伴奏。朱志鑫把荷包还给张泽禹，却没松开他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以前总在老宅陪你唱戏，”朱志鑫笑着说，眼底的光比聚光灯还亮，“现在换我带你看遍所有的舞台，好不好？”

张泽禹看着他眼里清晰的自己，用力点了点头。

原来有些羁绊，不管隔了多久，不管换了多少种模样，总会在某个雨天、某个街角、某个眼神交汇的瞬间，重新连接在一起。就像那朵并蒂莲，哪怕一朵在梦里，一朵在现实里，根须也早已缠绕在彼此的生命里，再也分不开了。

往后的日子，剧院的观众席上，总会有个熟悉的身影；散场后的小巷里，总会有两道并肩的影子；而朱志鑫的舞鞋旁，总会放着一杯加冰的柠檬水，旁边坐着的人，眼里永远只映着他一个人的模样。

重逢或许有迟滞，记忆或许有模糊，但爱与陪伴，从来都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