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牵殊途(豪丞篇)
晚自习的铃声刚落,穆祉丞就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跑。初秋的晚风卷着落叶,在路灯下打着旋,他总觉得后颈有点发凉,像是有双眼睛从天黑起就黏在他背上。
“呼……”跑到巷口的老槐树下,穆祉丞才敢停下喘气。他抬起头,透过稀疏的枝桠看向天空,月亮被乌云遮了大半,巷子里的阴影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作为全校唯一能看见“那些东西”的人,他早就习惯了走夜路时被游魂尾随。但今晚不一样,那道视线带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不像普通的孤魂野鬼,更像……某种统领者。
“小朋友,跑什么?”
低沉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点戏谑的沙哑。穆祉丞吓得浑身一僵,猛地回头,手里的书包差点甩出去。
巷子里站着个很高的男生,穿着黑色的长风衣,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上若隐若现的黑色纹路。他的头发很长,随意地披在肩上,眉眼凌厉,嘴角却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最让人胆寒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是纯粹的墨色,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
而更让穆祉丞头皮发麻的是——这个人的脚下,没有影子。
“你是……”穆祉丞的声音发颤,指尖冰凉。他能看到男生周身缠绕着淡淡的黑气,那些平时围在他身边的游魂,此刻都缩在巷子深处,连大气都不敢喘。
“张峻豪。”男生往前走了两步,巷子两侧的路灯突然滋啦作响,灯光暗了下去,“百鬼的头儿。”
穆祉丞的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百鬼首领?就是奶奶说过的,统领着城市里所有阴物的存在?
“你……你找我干嘛?”他攥紧书包带,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在老槐树上,粗糙的树皮硌得他生疼。
张峻豪却没再靠近,只是低头,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穆祉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自己手腕内侧,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细细的红线,正随着他的心跳轻轻发光。
“看到了?”张峻豪的声音柔和了些,“这是姻缘线。你命里注定,是我的人。”
“姻缘线?”穆祉丞懵了,下意识地想擦掉那道线,手指却径直穿了过去,“我是活人!你是……你是鬼!人鬼殊途啊!”
“殊途又怎样?”张峻豪笑了,墨色的眼底闪过一丝红光,“红线牵了,就是天意。从你出生那天起,你的命盘就跟我绑在一起了。”
他抬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划,巷子里突然刮起一阵冷风,那些缩在角落的游魂瞬间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别怕。”张峻豪的语气难得地放软,“我不会伤害你。相反,有我在,这城里的东西,没人敢碰你一根手指头。”
穆祉丞看着他,心里乱成一团麻。他害怕这个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百鬼首领,却又在看到对方眼底那抹认真时,莫名地放下了一点戒心。尤其是那道红线,暖融融的,缠在手腕上,一点都不吓人。
“可是……”穆祉丞咬着唇,“我还要上学,还要考大学……”
“我等你。”张峻豪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等你毕业,等你想通。在那之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开始变得透明,像融化在夜色里的墨。最后消失前,穆祉丞听到他留下一句轻笑:“晚安,我的小朋友。”
巷子两侧的路灯重新亮起,暖黄的光驱散了浓重的阴影。穆祉丞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红线,已经变得很淡,像一道浅浅的印记。
他深吸一口气,背着书包往家走。身后的压迫感消失了,但他知道,那个叫张峻豪的百鬼首领,没有说谎。
***从那天起,穆祉丞的生活变得不一样了。
走夜路时,再也没有游魂敢靠近他,连平时总在窗外哭的女鬼都不见了踪影。有一次,隔壁班的混混堵他要钱,刚抬手想推他,就突然尖叫着捂着手跳开,说好像被冰锥刺了一样。
穆祉丞知道,是张峻豪在帮他。
那个百鬼首领,总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时是教室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有时是放学路上突然吹起的冷风,有时是他熬夜写作业时,桌上凭空多出的一杯温牛奶。
他开始习惯这种若有若无的陪伴。甚至会在晚自习走神时,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想找找那道黑色的身影。
“在想什么?”
周五放学后,穆祉丞刚走出校门,就被张峻豪堵在了老地方。对方靠在槐树上,长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墨色的眼底映着他的身影。
“没……没什么。”穆祉丞的脸颊有点发烫,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张峻豪,他的心跳都会变快。
张峻豪直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极轻地碰了碰他的头发。指尖的冰凉让穆祉丞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周末有空吗?”张峻豪问。
“有……有什么事?”
“带你去个地方。”张峻豪的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一个只有我们能去的地方。”
***周六的夜晚,张峻豪带着穆祉丞穿过了城市边缘的一片老坟地。月光穿过阴森的树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墓碑上的名字模糊不清。
穆祉丞紧紧抓着张峻豪的衣角,手心全是汗。他能看到无数鬼影在周围鞠躬行礼,嘴里说着“参见首领”,却没有一个敢靠近。
“到了。”
张峻豪停下脚步,眼前是一座古老的石桥,桥栏上爬满了藤蔓,桥下的河水泛着幽幽的绿光。桥的尽头,隐约能看到灯火辉煌的轮廓,像是一座建在阴间的城池。
“这是……”穆祉丞瞪大了眼睛。
“鬼市。”张峻豪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却意外地让人安心,“跟我来。”
走过石桥,眼前的景象让穆祉丞惊呆了。街道两旁摆满了摊位,卖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发光的骨头,会唱歌的纸人,飘在空中的灯笼……来往的“人”形态各异,有穿着古装的仕女,有缺了胳膊的士兵,还有提着灯笼的小孩,看到张峻豪时都纷纷让路。
“他们……都不怕你吗?”穆祉丞小声问。
“我是他们的王,不是他们的鬼。”张峻豪的语气带着点骄傲,“在这里,我说了算。”
他带着穆祉丞走到一个卖糖画的摊位前,摊主是个缺了牙的老头,看到穆祉丞时眼睛一亮:“首领,这就是您常说的那位小先生?”
张峻豪点点头,拿起一个兔子形状的糖画,递给穆祉丞:“尝尝。”
穆祉丞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和人间的糖画没什么两样。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含着糖,含糊地问。
张峻豪看着他,墨色的眼底映着鬼市的灯火,显得格外温柔:“因为红线牵着我们啊。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到了。你的命盘里有我的影子,我的魂识里,也刻着你的名字。”
他抬手,轻轻抚上穆祉丞的脸颊,指尖的冰凉让穆祉丞微微一颤。
“人鬼殊途又怎样?”张峻豪的声音低沉而认真,“我会守着你,直到你愿意跟我走的那天。就算不能同生,也要共死。”
穆祉丞的心跳得飞快,脸颊烫得像要烧起来。他看着张峻豪凌厉却温柔的眉眼,突然觉得,人鬼殊途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从鬼市回来后,穆祉丞手腕上的红线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开始主动跟张峻豪说话,会跟他讲学校里的趣事,会抱怨作业太多,会在看到好看的晚霞时,拉着他的袖子让他也看看。
张峻豪总是耐心地听着,偶尔会用他的方式回应——比如在他考试前,让所有干扰他的阴物都离得远远的;比如在他生病时,半夜潜入他的房间,用阴气帮他降温。
他们的关系,在人鬼殊途的界限上,悄然升温。
一个雨夜,穆祉丞看着窗外的大雨,突然想起张峻豪说过,鬼怕阳气,也怕雨水。他撑着伞,跑到老槐树下,果然看到张峻豪靠在树上,脸色比平时苍白了些,黑色的纹路在皮肤上若隐若现。
“你怎么在这里?”穆祉丞跑过去,把伞往他那边倾斜了大半。
“怕你害怕打雷。”张峻豪笑了笑,声音有点虚弱,“我在这里守着。”
穆祉丞的心里一暖,把伞往他怀里塞了塞:“你快躲躲吧,淋雨对你们不好。”
“没事。”张峻豪握住他的手,红线在两人的手腕间闪闪发光,“有你在,这点雨算什么。”
雨越下越大,穆祉丞却觉得心里暖暖的。他看着张峻豪墨色的眼睛,突然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在他冰凉的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晚安,张峻豪。”
说完,他红着脸跑回了家,没看到身后的张峻豪愣在原地,墨色的眼底瞬间炸开漫天的红光,周身的黑气兴奋地翻涌着,连雨丝都染上了一丝暖意。
老槐树下,百鬼首领抬手,轻轻抚上自己被亲吻过的脸颊,低声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红线牵了,天意定了。
他的小朋友,终于也对他动心了。
人鬼殊途又如何?只要红线不断,他就会一直等下去,等他的小朋友长大,等他愿意跨过阴阳的界限,走进他的世界。
而那道缠绕在两人手腕上的红线,在雨夜的微光里,亮得格外耀眼,像在预示着一段跨越生死的姻缘,终将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