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就往外走,步伐比平时快了好几倍,常年被晒黑的脸颊上,难得露出几分慌乱。
林悦伊坐在门槛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念叨:
“这死丫头,要是找着了,看我不打你屁股……可你千万别出事啊,不然妈也不活了……你带着发簪干啥呀,那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
古昀董是被院子里的动静吵起来的。
他揉着眼睛跑出来,看到姐姐们和爸妈都一脸着急,奶声奶气地问:
“二姐呢?她答应今天陪我去捉泥鳅的。”
“你二姐……出去了,还没回来。”
古芸睱蹲下身,摸了摸弟弟的头,声音有些哑。
“那她啥时候回来?我把昨天得的小红花给她了,她还没夸我呢。”
古昀董晃着手里的空糖纸,那是他昨天塞给二姐的奶糖包装。
“二姐说这个糖纸她要收着的。”
古芸睱看着弟弟懵懂的脸,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她强笑着说:
“很快就回来了,昀董乖,在家等着,二姐回来肯定第一个找你,说不定还会带着你喜欢的水彩笔呢。”
古昀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但他却没回屋,就蹲在门口的石阶上,手里攥着那张糖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村口的方向。
他记得二姐说过,说话要算数。
二姐答应了陪他捉泥鳅,还说要收着他的糖纸,就一定会回来的。
太阳慢慢升高,镇上的广播开始播放早间新闻。
古芸睱从小吃街回来了,李姐和张姐都说没见芸萩。
王哥也说昨晚送她到家门口就走了,没发现异常。
“李姐说,芸萩昨天领工资时可高兴了,说要给家里人买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要走的样子。”
古芸睱把听到的话说给爸妈听,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古昀淳从派出所回来,脸色更沉了,民警说会帮忙留意,但人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没法立案。
“他们说,再等等,说不定中午就回来了。”
古昀淳的声音透着疲惫。
林悦伊把饭菜热了又热,却没人动筷子。
西厢房的门一直开着,风吹进来,掀起窗帘的一角,露出空荡荡的床铺。
古芸睱走到床边,拿起那叠没动过的工资,指尖划过崭新的钞票。
这是妹妹熬了一个月夜,刷了无数个盘子挣来的钱。
她还说要给她买润唇膏,要给弟弟买水彩笔……
那些没说出口的承诺,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芸萩,你到底去哪了?”
她小声呢喃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落在那叠带着油墨味的钞票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远在异世的古芸萩,此刻正躺在张婆婆家的木板床上,眉头微微蹙着。
她好像听到了姐姐的声音,听到了妈妈的哭声,还有弟弟在门口喊她的名字。
“姐……”
她在睡梦中轻轻呢喃,眼角滑下一滴泪,落在粗糙的被褥上。
像一颗未寄出去的牵挂,无声无息地晕开。
………
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地压在石头村的屋顶上。
村中央的老槐树下,挂着盏昏黄的油灯,豆大的火苗被风一吹,晃得人影也跟着摇曳。
“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吧?”
李伯清了清嗓子,手里的旱烟杆在鞋底磕了磕,火星子落在地上,瞬间被潮湿的泥土摁灭。
围着的村民们纷纷点头,三十多号人把不大的场地站得满满当当。
有扛着锄头刚从地里回来的,有从灶台前赶来的。
连几个半大的孩子都被大人拉着,睁着好奇的眼睛往人群里瞅。
“那咱就说说正事。”
李伯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站在槐树根旁的张婆婆身上。
“张婆婆,白天那姑娘……你看咋安排?总不能一直让她在您屋里待着。”
张婆婆拄着拐杖,慢慢往前挪了两步,被油灯照亮的脸上,皱纹里都透着温和。
“孩子叫古芸萩,看那样子,不是咱这附近的人。”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问过了,她自己也说不清家在哪,就说是一觉醒来,就到黑风谷里了。”
“黑风谷?”
人群里有人低呼一声,是住在村头的赵三叔。
他手里还攥着个刚编了一半的竹筐,竹条在掌心硌出红印。
“那地方邪乎得很,别说姑娘家,就是咱村里的壮汉,没事都不敢往那边凑,她咋能跑到那儿去?”
“谁说不是呢。”
旁边的王大婶接过话茬,手里还攥着没纳完的鞋底,银针在油灯下闪着光。
“看她穿的那衣裳,怪模怪样的,料子也少见,莫不是……从很远的城镇来的?”
“再远的城镇,也该知道石头村啊。”
有人反驳,是村里的猎户周大哥,他肩膀上还搭着张没处理的野兔皮。
“我前年跟镇上的商队去过大河城,那边的姑娘穿得再花哨,也没她那样的短衫长裤,看着就不像干活的样子。”
议论声像锅里的沸水,咕嘟咕嘟地冒起来。
石蛋挤在人群前面,被大人的胳膊肘撞了好几下,也顾不得揉,急忙开口:
“她人挺好的,我在谷里遇到她时,她都吓哭了,抱着根树枝发抖,不像坏人。”
“没人说她是坏人。”
李伯瞪了那多嘴的汉子一眼,烟杆在手里转了个圈。
又转向张婆婆:
“您老见多识广,村里的事您拿主意,觉得这孩子……能留不?”
留?
村民们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目光都聚在张婆婆身上。
石头村不富裕,多一张嘴就多一份口粮。
可看着那姑娘细皮嫩肉、眼神怯怯的样子,谁也说不出“赶出去”的话。
张婆婆沉默了片刻,拐杖在地上轻轻点了点,发出“笃笃”的声响。
“我这把老骨头,住的屋子虽小,多添双碗筷还是能行的。”
她抬起头,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眼里,映出些微亮的光:
“孩子看着面善,也不像撒谎的样子。她一个姑娘家,孤零零的,扔在黑风谷边上,那不是把人往妖兽嘴里送吗?咱不能干那亏心事。”
“张婆婆说得是。”
李伯立刻点头,烟杆往腰里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