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钟毓闻每节下课都失神落魄地坐在座位上,一个上午路过一班十来回的怀夜铭终于忍不住了。在中午众人都离开之时,怀夜铭来到窗口,又一次大声喊他的名字:“语文!!”
钟毓闻似乎是被吓醒的,他原本低头沉思,现在下意识转头看向窗边。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怀夜铭被他吓了一跳。
他快步走了进来,来到钟毓闻的桌边。“怎么回事?”怀夜铭问道。
“怀夜铭。”钟毓闻的声音轻得如一张薄纸般,“虽然不想承认,但钟毓卿死了。”
沉默带来的死寂在二人之间如病毒一般扩散开来。怀夜铭语塞,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或是劝说,因为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钟毓闻和钟毓卿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起,他们之间的羁绊远超自己与他的,钟毓卿就是钟毓闻生命里一切的一大半,甚至可以说是全部。
钟毓闻得到消息后只是一直坐在原位上。他的座位靠着窗,可他并没有如之前那般草率地追求死亡。一来是他想明白了,不能平白无故地死去,二来是他发现了,钟毓卿知晓他心跳停止的瞬间,将他从梦中救起。但钟毓闻为什么会死在梦里?他无从知晓。只是他隐隐觉得,有人要杀害自己,这个人不是怀夜铭,不是余夏,甚至不是普林西尔和那群高傲的留学生,反倒是他一直忽略的、知晓一切的第三者。
直觉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在大多数时候钟毓闻并不会相信它。然而这次不同,钟毓卿大概率也是被他们害死的。所以为了调查清楚真相,钟毓闻决定找到那个夜里行凶的人。
就这么思考了一个上午,钟毓闻待在位置上一动不动,而他的同学们像是被人编辑好底层代码的机器,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也对,在这个新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友情这种东西。王嘉敏对钟毓卿的死嗤之以鼻,但她绝对不知道钟毓卿是为了我而死的……!!!钟毓闻想着想着,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他在忿恨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同学根本就没有同情心,甚至连身边的要好的同伴死亡都漠不关心,以为是理所应当。
他因为王嘉敏的反应而生气。
直到怀夜铭过来看到了已经陷入自责与绝望之中的钟毓闻,把他从自我世界以及混乱情绪中拉出,钟毓闻的状态才有所回转。
“吃饭去吧。”他听到自己这么对钟毓闻说。一片沉默之中,教学楼外学生的喧哗落入耳中,为这座没有围栏的牢笼更添了几分荒诞。身处其中的人们不明所以,天真地以为自己占到了便宜。殊不知他们被人用枷锁束缚着失掉了自由,甚至还在嘲笑那受到惩罚的打破常规或规则之人。
提起钟毓卿的时候,人们的脸上似乎只剩下了鄙夷。谁都不愿提及那个充满耻辱的名字。因为她做了违背这个世界底层逻辑的事情,就化为了烂泥,就被万人唾弃。
今日与昨天不太一样,今天是个大晴日。空气里已经没有了昨天细雨所留下来的濛濛水汽,变得干燥,阳光撒在身上,虽然正值初冬之时天气寒冷,但如此却使人十分舒适,暖意顺着与光芒亲密接触的肌肤蔓延开来直至全身,新生的太阳的味道笼罩住了所有人,也包括钟毓闻和怀夜铭。
前面大片的学生有说有笑地朝着食堂进军,好几个人做出了夸张的拥抱太阳的姿势,似乎很喜欢此等来之不易的晴日。
也是,谁会喜欢那如愁绪般飘落的细雨,谁会喜欢那吞没暖意的阴冷与潮湿?每次下雨时,钟毓闻的裤脚管总会湿掉一片。他从小养成不好好走路的习惯,在被长大后的钟毓卿说过一遍后又彻底地改掉了。钟毓闻思维发散出去,情不自禁学起小时候自己的行走方式,看得怀夜铭表情缤彩纷呈。
钟毓闻做不出抉择。他喜欢晴天,钟毓卿也喜欢晴天。他们两个会在晴天爬树掏鸟蛋,有时候会不小心摔碎蛋;也会在晴天去河里游泳,趁还没有涨水的时候划船到河对岸的小果园去偷偷摘点酸涩泛苦的青桔或其他。被抓到了顶多被骂一顿,可如果是那个慈祥年迈的男主人在的话反而会放兄妹两个人一马,所以怀夜铭和堇梦听说后也跟了过去,在被女主人追打逃到小木船上后怀夜铭就没来过第二次。反正青桔也不甜,要它有何用。怀夜铭会这样嘟囔着说。
他还是会惋惜那么平和的老人却娶了如此小心眼的老婆,他一定被她念叨过、骂过,持续大半辈子。怀揣着好奇心,钟毓闻和钟毓卿在某个夜晚会偷偷溜到那边去找他,询问他关于家庭的事情。而那人只是幸福地摸了摸脸上发红的印记,说虽然如此,我也幸福。这句话让钟毓闻思考了很久,人类真是奇怪,为什么在受到痛苦的时候也会如此欢欣?
晴日教会了他许多,当然雨天也是。
钟毓闻在下雨的时候喜欢跑到钟姨妈家睡凉席。钟姨妈有一套用竹做的小屋,在雨天的时候雨声被放大了几倍,可意外地助眠。他喜欢和钟毓卿待在一起听雨声,喜欢在小窗口旁边铺上凉席地铺,放上凉爽的枕头,躺着躺着,就会做梦。梦着梦着,就会醒来,又一天过去,钟姨妈送来盛在竹筒里的炒饭,清香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惹得钟毓卿一连吃了好多。小屋偶尔会被小蛇造访,那些蛇都是无毒的,怕人的。钟毓闻见过在地上一爬而过的,见过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钟毓卿胆子稍微大点,喜欢把无害的小蛇盘在手里玩。这也是钟毓闻的过去,他喜欢雨天。
“怀夜铭。”钟毓闻从回忆里挣扎出来,他们二人已步至食堂,坐了下来,面前放着和记忆里别无二致的食物。钟毓闻没有动筷子,反倒是怀夜铭拉开他对面的凳子坐下,贴心地把筷子分了他一双。钟毓闻静默地看着他的动作,又忽然开口,引得怀夜铭又是一个紧张,一只筷子掉到了地上。他抿了抿嘴,重新站起身来,又往取筷子的自助区走了一趟。
“你说。”怀夜铭不想说点活跃气氛的他,他知道今早这件事对于失去钟毓卿的钟毓闻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打击,他此刻去安抚他的心灵很可能会起到相反的作用,让钟毓闻陷入更加虚无绝望的境界。现在的钟毓闻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了,并不像昨日那般无理取闹寻死。所以他很识时务地选择去当一名听众,即便他担心对方的情绪问题。
“三步之内,必有解法是什么意思?”钟毓闻把昨天晚上的问题抛了出来。他静静地注视着对方,怀夜铭一看到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就忍不住移开视线,琢磨着开口回答:“这句话是金庸写的。意思大概……就是毒药生长的不远处一定长有解药吧。”
钟毓闻听了,又一次低头沉思,他拿起筷子,扒拉着饭,时不时往嘴里送一口,差点把番茄上食堂忘拿下来的合格标签贴纸吃进去。还得是怀夜铭眼疾手快,把那筷子番茄抢了过来扔到一旁。
他好奇钟毓闻为什么要这么问他。于是在观察了一段时间钟毓闻后,怀夜铭把筷子放下,表示自己吃完了,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从哪里看到的这句话?”
“黑板上……”钟毓闻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啊,当时上面还有一句话。”
“什么话?”怀夜铭循循善诱地引导着他,想听一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毓卿……死在了黎明前。”钟毓闻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么邪乎的事情。但他都从大学毕业的工作中重新来到了高中时期,那再发生什么他都可能不会觉得奇怪了。毕竟他自己也身处不断轮回之中,还得让他的朋友们一直回调时间来拯救意外死亡的他。
不过有一点一直困惑着钟毓闻,那就是为什么普林西尔也有怀表?经过他的观察,钟毓卿、怀夜铭和余夏都是他童年要好的伙伴,普林西尔是站在他对立面仗势欺人的人,不应该有能够掌握他生命的东西。
怀夜铭听得皱了皱眉:“这又是什么话,预言吗?”
“不好说。”钟毓闻摇了摇头,“我感觉克……卿卿她知道很多事情,昨天晚上她好像知道自己会死一样也知道我会出事一样,她好像预测了一切,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就这样死了。”
“你还记得些什么东西?”怀夜铭拍了拍他的肩膀,钟毓闻过于失态,一口气说出来那么多东西,他听得头大,只好先撇开昨晚发生的事情不谈。
“……我还做了个梦。”
钟毓闻放下筷子后思考了很久很久,久到怀夜铭偷偷转动眼球打量着周围吃饭的同学,看着他们盘中的菜食发呆,亦或是看着食堂窗外树投下来斑驳的阴影,再转回来端详了片刻钟毓闻的表情,他才又继续说道:“我梦见钟毓卿的尸体被腐蚀了。”
听到这句话,怀夜铭一个激灵,不自主挺直了腰板。他双手交叉撑着自己的脑袋,鼻间的热息喷洒在手上,为他冰凉的手提供了些许热量。
“我今早问过王嘉敏,她说钟毓卿死于背叛规则。”钟毓闻仔细回忆着,没有去理会食堂里的嘈杂,“她还说,杀死钟毓卿的是时间,也就是蚀骨。”
“蚀骨?”怀夜铭疑惑道,“那岂不是和你梦到的对上了?”
“我不知道。”钟毓闻摇了摇头,“我想去问问余夏。”
女生宿舍只有女生可以进。现在是午休时间,学生理应在教室里进行休憩,但总有几个不那么守规矩的就会偷偷溜到宿舍里去躺床上睡。理由是教室的桌子太硬,睡了硌手骨头疼,睡醒后手臂还会发麻,午自习就拿不动笔。
只要找到余夏,那么一切都好说,让余夏进到钟毓卿的宿舍去看看她的情况就行。但现在问题是他们回到教室,去余夏的班级看,也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余夏去哪里了?钟毓闻心里更加烦躁。他和怀夜铭走上楼梯时心烦意乱地张望了一下,视线里突然闯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徐浅眠?!”钟毓闻下意识惊喜喊道。被喊名字的瘦小女生停在原地片刻,背影明显一僵。他惊恐地回过头去,在看到是熟悉的人后松了一口气,没等他的招呼就走了过来,用她那纤细却永远温和甜美的嗓音礼貌询问:“有什么事?”
“停,让我来试探一下她。”怀夜铭伸出一只手隔绝了两个人,把钟毓闻护到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徐浅眠。现在的他已经不像小的时候那样体弱了,原本他比徐浅眠还要矮些,现在却比她高出不止一个头。由于徐浅眠和他们羁绊不浅,怀夜铭还是放低了姿态,用自认为比较和善的语气询问:“你有怀表吗?”
徐浅眠愣了一下,随后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表壳上刻画有铃铛玫瑰图案的怀表,展示给怀夜铭看。她的表情认真起来,眼神中带着些许微不可见的坚毅。或许她错认为这是什么秘密任务了。因为徐浅眠从昨天意识来到此处到现在为止,已经问过了一些她比较要好的朋友,在得到她们都没有奇怪的感觉与怀表的答案之后,她把这件事情埋藏在心底,遇到怀夜铭与钟毓闻之后才挖掘了出来。
她是个很认真又刻苦的孩子。她的选科与钟毓闻他们不一样,她在文科班,所以高中的时候不常与他们相遇。堇梦也是,堇梦和徐浅眠的关系十分要好,一次偶然相遇,出于对过去的尊重与对对方的礼貌,钟毓闻问了句她们现在班级的情况。徐浅眠提了嘴她们班里的一个留学生,那个留学生人美心善,据堇梦所描述,是一位和徐浅眠一样心地善良且声音甜美的女孩子,而那个校霸留学生似乎还追求过她。
在放心大胆地和徐浅眠解释过一切后,她的神情逐渐从坚毅变为惊诧,再到惊恐,最后眉头紧锁,仿佛接到了很不得了的任务一般,她抿紧嘴唇,什么话都没有说。待到怀夜铭恳求她去宿舍看一眼钟毓卿的情况,虽有些犹豫,徐浅眠却还是答应了。她对尸体这种东西有所顾忌,但这是友人的请求,而且这毕竟是友人的尸体,怀夜铭还给了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能够串联起来形成的线索,她没什么好拒绝的。
“找不到余夏的话她可能被喊去学生会开会了。”徐浅眠露出一个微笑,“我经常听舍友说她们学生会的事情,她也告诉过我她认识余夏。或许今天中午是在开会呢,不用太担心。”
话是这么说,徐浅眠比怀夜铭和钟毓闻还要担心现在的情况。消息接收得太多,她一瞬间有些理不过来,最后就只把“转动怀表能把钟毓闻复活”这件事记在了心上。与二人告别后,她毅然决然朝着宿舍楼跑去。
中午的太阳很大,但这对于冬日来说却刚好,尤其是江淮地区。空中有白云掠过,整个世界忽明忽暗,云朵大了点,那就是忽然陷入一片阴凉之中,在路上晒足了太阳后经历此时便会觉得阴冷,身上的热气仿佛一下被寒风抽丝剥茧着抽离开来,衣料与肌肤之间的暖荡然无存。徐浅眠北风吹冻得瑟缩了一下,她拉高自己的校服领口,企图把整个人都埋进衣服里,可惜徒劳无功。于是她再次奔跑起来,不管累不累,她首先要到达那个地方。钟毓卿、钟毓卿,她对钟毓卿的感情远超其他人。只有钟毓卿会敏锐地捕捉到她一丝一毫变化着的情绪。当她想找人去倾诉、去询问意见,感到未来无路可走之时,钟毓卿总是能出现地恰到好处,带领她走过这一片无灯无路的黑暗。
徐浅眠不相信钟毓卿就这样死了,就像钟毓闻一样。谁都不相信钟毓卿死了,但换句话说,谁都不愿意接受钟毓卿死去的这个事实。他们一直在逃避现实,以至于在狭小的空间里作茧自缚。他们会去厌恶这个世界里机器人般存在着的学生、老师,他们对于“死亡”没有太多的概念,甚至可以说是麻木、不通人性毫无情感。钟毓闻觉得他们就不是正常的人类,徐浅眠也发现了。她总是能找到许多的细节,比如朋友说话风格的变化,即便那群称不上是人的东西在竭力模仿着她身边同伴的一言一行,可徐浅眠就是不接受,就是觉得恶心与无法理解。
她像只灵活的鸟儿一下跳进了宿舍楼,奔跑到楼上钟毓卿所在班级的宿舍楼层,在一片眼花缭乱之中艰难地确认着每间宿舍的住户名,最终在走廊尽头一间房门紧闭的宿舍门前停下脚步。
——3号床,钟毓卿。
由于奔跑带来的过度劳累,徐浅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紧接着传来绞痛感。她就这样满头冷汗,寒意与汗水交织在一起,让她陷入无比痛苦的境界。老毛病再一次犯了,徐浅眠现在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也许只有出了点汗的后背才是温暖的。
咬了咬牙,徐浅眠转动门把手,绝望发现门被锁住了。她顺着门跌坐在地上,好长一段时间才渐渐恢复过来。徐浅眠眨了眨眼,从头上取下发夹,她花了点力气,把发夹上的铁丝——借助栏杆的力量——掰直了,然后捅入锁孔,轻轻地搅动起来。
“咔哒”一声,该说是这铁丝实在是太万能了呢还是该说这个世界的破学校的锁还是一如既往的破烂呢,徐浅眠很是庆幸地松了口气。她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令人窒息的野花含带有泥土的腥香,往里走一走,花香便愈发浓郁,仿佛宿舍里头是一个巨大的花房温室。她们把窗帘拉上,整个宿舍一片昏暗,窗外的太阳依旧被云所笼罩,因此徐浅眠看不清房间里的摆饰与具体的事物。
徐浅眠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进了钟毓卿的宿舍。她把窗帘打开,房间里头稍微亮堂了一点。钟毓卿的床铺在靠近阳台的玻璃窗旁边,徐浅眠闭上眼睛,神情痛苦,她凭着感觉悄悄爬到了楼梯上,在摸到扶手栏杆后她神色悲悯地睁开了双眼。
钟毓卿的尸体正静默地躺在那里。越靠近尸体,越是香气扑鼻。她仿佛身处花海之中,右半边的身体已经彻底腐烂,她的白骨被不知何物侵蚀得一干二净,床铺上只留下细细密密的骨粉。可在她躺着的那半侧,竟是奇迹般地生出了大片大片五颜六色的花朵覆盖在骨粉之上,她右半张脸的骨头尚未被磨碎,空洞的眼窝处长出了细小刺挠的藤蔓,一朵妖艳的红色玫瑰彻底绽放开来,这幅场景惊人可怖,却带有诡异的美感。徐浅眠瞪大了双眼,双手发着颤,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钟毓卿的左脸。她的皮肤冰凉僵硬,显然是已经死去了的。
她的心脏正在被侵蚀。那团胸膛处停止跳动的东西上面覆盖有毛细血管和各种组织,蓝色的线缠绕在上面,连接着她身体的各处,看得徐浅眠头晕。除此之外,还有钟毓卿各种身体器官,她的五脏六腑就像是在被什么东西蚕食,一点一点,先是血管,再是表层薄膜接着再到内里,徐浅眠移开目光,看向那无数朵花朵。钟毓卿好可怜,她就这样被无情地吃掉,但是是谁在做这么件事情?徐浅眠不知道。她想到过去那么闪耀发光着的明媚的钟毓卿,鼻子又是一酸,泪水霎时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她一直站在爬梯上,泪水滴落到了花瓣上。花朵轻轻一颤,把水滴送到床铺上,混杂着骨粉,沁入被褥。
此刻,窗外的太阳终于突破了云的重围,光芒万丈,世界再一次变得清晰起来。阳光透过窗户洒入了宿舍,三号床铺的一角也被照亮。钟毓卿剩下的半张脸被笼罩在阳光底下,莫名变得神圣。
“我想你了……”徐浅眠不轻不重地咬了咬唇,在听到自己发颤的嗓音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但我该用什么把你留住?
她在心底质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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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林西尔。”趁还没有午睡,钟毓闻和怀夜铭来到四班普林西尔所在的教室,喊他出来。
盯着班里留学生隐忍怒意的目光和怀夜铭警惕的眼神,普林西尔换上标准的微笑径直朝钟毓闻走了过来,还重重地撞了一下怀夜铭的肩膀,后者吃痛,差点急得跳脚。
“什么事情,我亲爱的?”没等钟毓闻开口,普林西尔便笑着询问。
“可不可以帮我逼问一个人?”钟毓闻四处张望了一番,压低嗓音说道,“我想知道王嘉敏到底安了什么心思。”
“当然可以。”兴许是被钟毓闻的请求惊讶到了,普林西尔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挑了挑眉,“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从你嘴里说出这样的请求。”
“拜托你再去练习一下你的中文水平好吗?”怀夜铭在一旁幽怨地开口发言,“一碰到长难句就说得不清不楚,真是个洋柿子。”
短暂的寂静里,普林西尔脸上又换上了微笑。他转过头来凝视着怀夜铭,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却有些僵硬:“什么意思?”
怀夜铭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戏谑:“外头看是红彤彤的,切开来一看全是籽儿,还是颗洋芯。”
普林西尔:“我不去了。”
钟毓闻:“你快给他道歉!”
最后,在钟毓闻的出面调解下,普林西尔答应了他的请求,三个人来到一班,只见王嘉敏正站在门口,静候谁人的到来。
看到三个人后,王嘉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三个人——不准确来说,她只看钟毓闻一个人,她的嘴角几乎快要咧到耳根后去,看得钟毓闻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