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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实木门在身后合拢，发出一声闷响，彻底隔绝了房间内外的世界。陆清晏背靠着冰冷光滑的门板，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坐在地。走廊壁灯昏黄的光线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对面墙上，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晃动。

耳朵里嗡嗡作响，是极度亢奋后留下的空虚回音。他抬手用力揉着刺痛的太阳穴，指尖触到皮肤，一片冰凉的冷汗。房间里太安静了，静得他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还有血液冲上头顶后，留下的一片麻木的轰鸣。

他把他抓回来了。

这个认知反复冲刷着大脑，却没有带来预想中的餍足或平静，反而像是一脚踩空，坠入了更深的不安。陆予珩最后那个眼神，那片死寂的灰烬，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在他神经最敏感的地方，持续不断地释放着寒意。

不，不该是这样的。

陆清晏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急促而有些踉跄。他需要确认。确认陆予珩还在那里，确认他的掌控是真实不虚的。

这栋别墅的每个角落都安装了最先进的监控系统，终端就在二楼的书房。他几乎是冲进书房，打开了连接主卧室摄像头的显示屏。

高清画面瞬间占据整个屏幕。陆予珩还保持着被他推倒在床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中央，像是失去了所有提线的木偶。他微微侧着头，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单薄的身体在偶尔的呼吸间有着细微的起伏。

他就那样躺着，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停止了流动。

陆清晏死死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凝视海市蜃楼。他期望看到陆予珩哭泣，愤怒，哪怕只是翻个身，任何一点动静都能证明那具躯壳里还存在着灵魂。可是没有。长久的静止让画面几乎凝固，只有监控器角落不断跳动的数字提醒着时间仍在流逝。

这种绝对的静止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令人窒息。陆清晏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屏幕，似乎想穿过这层阻隔，去摇晃那个静止的人，逼他给出一点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屏幕里的陆予珩终于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他蜷缩起身体，像婴儿在母体中寻求保护般的姿势，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之后便再次归于沉寂。

陆清晏绷紧的神经因为这微小的动静稍稍松弛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焦躁攫住。他关掉监控画面，不想再看那令人心烦意乱的静止。可不过几分钟，那无法遏制的冲动又驱使着他再次打开。

整个晚上，他就在这种反复开关监控、自我折磨的循环中度过。书房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憔悴而神经质的脸。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困兽，明明猎物就在眼前，却被无形的栅栏阻挡，只能焦躁地徘徊。

后半夜，雨又开始大了起来，敲打着别墅的玻璃窗，发出密集而混乱的声响。陆清晏终于无法再忍受独处一室的压抑，他鬼使神差地走出书房，再次来到主卧室门口。

他没有立刻进去，只是像一尊雕像般伫立在门外，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到。那种死寂让他心脏发紧。他轻轻转动门把，将门推开一条缝隙。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光线朦胧。陆予珩依旧蜷缩在床上，似乎睡着了，但眉头紧紧蹙着，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燥起皮，呼吸轻浅得几乎感觉不到。

陆清晏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阴影笼罩下来。他低头凝视着这张脸，这张曾经对他露出过最卑微乞求、也最让他心烦意乱的脸。此刻，这张脸上只剩下脆弱的疲惫，像一件精美却布满裂痕的瓷器。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涌上喉咙。他伸出手，想要碰触那微蹙的眉心，想要抚平那里的不安。指尖在即将触碰到皮肤时，却猛地顿住。

他在干什么？

怜悯？心疼？

不，这太可笑了。这一切不都是他亲手造成的吗？他夺走陆予珩的一切，将他打入地狱，现在又假惺惺地扮演什么救赎者？

一股自我厌弃混合着暴戾的情绪瞬间冲垮了那片刻的柔软。他收回手，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不能心软，绝对不能。一旦心软，他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转身，近乎逃离般地冲出房间，再次重重摔上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隔绝那不断侵蚀他意志的、名为“陆予珩”的毒药。

回到空旷冰冷的主卧（他为自己选择的房间，与囚禁陆予珩的房间相隔不远），陆清晏疲惫地倒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眼睛一闭上，就是陆予珩蜷缩的身影和死寂的眼神。耳朵里充斥着幻听，有时是陆予珩低低的哭泣，有时是他绝望的质问，有时……又是小时候那软糯的“哥哥”。

他猛地坐起身，打开所有的灯，让刺眼的光线驱散黑暗，也驱散那些不受控制的幻象。他需要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来填补这巨大的空虚和恐慌。

他拿出手机，开始疯狂地处理工作邮件，审批文件，用无尽的事务麻痹自己。可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会突然扭曲，变成陆予珩的脸。他暴躁地将手机扔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天快亮的时候，雨势渐歇。陆清晏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和庭院里被雨水洗刷过的、显得格外冷清的景物。他眼中布满血丝，脸色难看得吓人。

他意识到，把陆予珩抓回来，只是开始。真正的折磨，现在才刚刚降临——不是对陆予珩的折磨，而是对他陆清晏自己的。

他囚禁了陆予珩的身体，却仿佛把自己的灵魂也一并锁进了这座华丽的牢笼。而钥匙，似乎早已不在他手中。

他转身，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那条通往主卧室的走廊。

那里关着他的劫数，他的毒药，他唯一无法掌控，却也无法放手的存在。

这场由他开启的疯狂游戏，最终吞噬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