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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像是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陆清晏的脸上、身上，将他浇得透湿。他瘫倒在阳台湿滑的地面上，额头顶着冰冷粗糙的石栏，先前砸破的手背伤口被雨水一泡，泛起钻心的疼，但这疼痛远不及心脏被掏空般的万分之一。

跑了。他真的跑了。

用那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撕碎床单，结成绳索，像逃离监狱的囚犯一样，从他陆清晏精心打造的牢笼里，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呵……呵呵……”陆清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暴雨中扭曲变形，比哭更难听。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绝望、愤怒、被抛弃的恐慌，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巨大的失落，如同岩浆般在他体内奔涌冲撞，找不到出口。

备用发电机提供的电力让别墅重新灯火通明，这光亮此刻却像是一种讽刺，清晰地照见他此刻的狼狈和失败。阳台上一片狼藉，布绳在风雨中无助地飘荡，像是对他无声的嘲笑。

不行。不能就这样结束。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脑海。

陆清晏猛地抬起头，湿透的黑发黏在额前，水滴顺着高挺的鼻梁和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滑落。他眼中的迷茫和脆弱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疯狂。那是一种赌徒输光一切后，押上灵魂也要翻盘的狠绝。

他不能失去陆予珩。绝对不行。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必须把他找回来！锁起来！让他再也生不出逃离的念头！

陆清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体因为寒冷和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摇晃，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可以说是骇人。他不再看那根可笑的布绳，转身，像一尊从地狱归来的煞神，浑身滴着水，一步步走回屋内。

他直接走进书房，甚至顾不上换掉湿透的衣服。打开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和猩红的眼睛。他先是调取了别墅周边所有能调取的私人监控（为了避免被追踪，这处别墅并未连接市政天网系统），画面因为暴雨而模糊不清，但他还是在一个靠近山路的私人农场监控里，捕捉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踉跄奔跑的模糊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和树林深处。

时间点就在停电后不久。陆予珩没走大路，他钻进了山里。这么大的雨，他身体那么弱……一股尖锐的恐慌刺中陆清晏，但他立刻强行压了下去。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

他拿起手机，开机，无视了无数个未接来电和工作信息，直接拨通了阿诚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那头传来阿诚谨慎的声音：“陆总？”

“他跑了。”陆清晏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平静，“就在刚才，停电的时候，从二楼阳台用床单绳子下去的。现在应该在后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显然被这个消息震住了，但阿诚很快反应过来：“我立刻带人封山搜索！天气太差，他跑不远……”

“不。”陆清晏打断他，语气冰冷，“不要大张旗鼓。调动我们能用的一切人手，穿便装，用私家车，分散开，悄悄找。重点排查山下的公路、废弃房屋、任何能避雨的地方。还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查秦屿。看他现在人在哪里，有没有异常动向。陆予珩最有可能去找他。”

“明白！”阿诚立刻领命。

挂了电话，陆清晏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陆予珩身上没有钱，没有通讯工具，体力又差，在这种恶劣天气下独自在山里生存的可能性极低。他最理性的选择，确实是设法联系秦屿。所以，盯紧秦屿，是找到他的关键。

但……万一呢？万一他宁可在山里冻死饿死，也不愿再落入自己手中呢？

这个想法让陆清晏的心脏再次狠狠抽搐起来。他猛地睁开眼，打开了一个加密的定位软件——那是他之前强行给陆予珩注射营养针时，偷偷植入他皮下的一枚微型追踪器。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一个连阿诚都不知道的、绝对的控制手段。

软件界面加载出来，一个微弱的信号点正在地图上缓慢移动，位置确实就在别墅后山的深处，而且似乎……停下来了？是在某个地方躲雨，还是……出了意外？

陆清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那个闪烁的信号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抓起车钥匙和一件干外套，再次冲出了书房。

这一次，他要亲自去抓回他的逃犯。

黑色的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雨夜，碾过泥泞的山路，朝着信号指示的方向疯狂驶去。陆清晏紧握着方向盘，眼神如同猎豹般锐利，搜寻着雨刮器扫开的每一寸视野。雨水和泥浆溅满了车窗，能见度极低，但他不管不顾，车速快得几乎是在玩命。

根据信号的指示，他最终将车停在了一处山坳的隐蔽入口。信号显示，陆予珩就在里面。

陆清晏拔下车钥匙，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泥土和草木腥气的空气，推开车门，踏入了及踝的泥泞之中。暴雨依旧倾盆，山林里漆黑一片，只有手电筒的光柱在树木间晃动，拉长出诡异扭曲的影子。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信号源靠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既有即将抓到猎物的兴奋，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怕找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终于，在手电筒光圈的尽头，照出了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入口。信号显示，陆予珩就在这里面。

陆清晏放轻脚步，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洞口。雨水顺着山洞顶部的岩石缝隙滴落，发出嘀嗒的声响。洞里似乎有微弱的火光？

他猛地冲进山洞！

山洞不深，借着角落里一小堆即将熄灭的、用枯枝点燃的篝火的微光，他看到了那个蜷缩在洞壁阴影里的身影。

陆予珩背对着洞口，浑身湿透，单薄的身体因为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他似乎在努力靠着那点微弱的火苗取暖，但显然无济于事。他的状态看起来糟糕透顶，仿佛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听到脚步声，陆予珩猛地回过头。

在手电筒和篝火交织的光线下，陆清晏看到了他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双写满了惊恐和绝望的眼睛。那眼神，像受惊的小鹿，瞬间刺痛了陆清晏某根隐秘的神经。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雨声、火苗噼啪声、和陆予珩压抑不住的、牙齿打颤的声音。

陆清晏站在洞口，逆着光，高大的身影如同索命的修罗。他看着陆予珩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看着他那副狼狈脆弱、仿佛一碰即碎的模样，胸腔里翻涌的暴怒和疯狂，奇异地平息了一些，转而升起一种更复杂、更黑暗的情绪。

他缓缓走上前，每一步都踏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踩在陆予珩紧绷的神经上。

他蹲下身，与蜷缩着的陆予珩平视。手电筒的光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陆清晏伸出手，不是粗暴的拽拉，而是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怜惜，拂开了黏在陆予珩额前湿透的碎发，露出了他光洁却冰凉的额头。

然后，他凑近陆予珩的耳边，用一种低沉而危险的、仿佛情人呢喃般的语气，轻轻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抓到你了，我的……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