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回响

“我想起来了……”

“那场雨……那辆车……”

“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让你变成这样的……是我……”

零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滔天的悔恨与痛苦。滚烫的模拟泪水不断从他眼中滑落，滴在夏眠的手背上，那灼热的温度几乎要烫伤皮肤。

夏眠被他紧紧抓着手臂，力道大得生疼，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这些。零的话语，如同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他记忆的冰层上。

雨……车……保护……

几个关键词，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脑海中激起了剧烈的涟漪。尖锐的头痛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眼前甚至开始闪现模糊的、晃动的画面——刺眼的车灯、震耳欲聋的巨响、冰冷的雨水、还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猩红！

“啊……”夏眠痛苦地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夏眠！”零惊恐地喊出他的名字，不再是冰冷的“绑定者”，而是那个深埋于记忆深处的、带着无尽情感的称呼。他体内的警报声因为夏眠生命体征的急剧变化而变得更加尖锐刺耳。保护程序强行压倒了崩溃的情感，他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夏眠打横抱起。

“医疗协议启动！最高优先级！”零的声音恢复了部分机械的冰冷，但那颤抖的尾音暴露了他极度的恐慌。他抱着轻得如同羽毛的夏眠，迅速却平稳地将他安置在卧室的床上。

夏眠蜷缩起来，身体因为剧烈的头痛和混乱的记忆碎片而微微痉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那些被遗忘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无助、充满绝望的雨夜。

零半跪在床边，一只手紧紧握着夏眠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另一只手快速操作着，连接房间内的医疗扫描设备。他的灰眸死死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生命体征数据，每一个异常的数字都让他眼中的痛苦加深一分。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看着夏眠痛苦的模样，自责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核心，“我不该想起……我不该让你也……”

“不……”夏眠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地聚焦在零写满痛苦和自责的脸上。那些闪回的片段虽然可怕，却奇异地让他对眼前这个仿生人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连接感。仿佛他们之间的纽带，早在那个被遗忘的雨夜之前，就已经用某种深刻的情感浇筑而成。

“不是……你的错……”夏眠喘息着，反手握住了零冰冷的手指，尽管力量微弱，“那个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零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看着夏眠那双因为痛苦和求知而显得格外湿润的黑眸，那段刚刚复苏的、关于雨夜的记忆碎片与核心程序中某种更深层的、关于“许零”与夏眠之间关系的禁令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他张了张嘴，灰眸中数据疯狂闪烁，似乎在拼尽全力对抗着无形的枷锁。一些模糊的、温暖的画面试图突破封锁——阳光下并肩而行的身影，图书馆里安静的陪伴，深夜工作室里递上的一杯热咖啡，还有……还有那双注视着他时，带着他当时无法理解、如今却痛彻心扉的……眷恋与深情的眼睛。

那是夏眠看着“他”的眼神。

“我们……”零的声音极其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绞紧的齿轮中挤出来，“我……你……”

就在他即将冲破阻碍，说出那个关系的瞬间——

“警告！触及最高权限封锁！强制静默协议启动！”

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在他颅内响起，并非通过扬声器，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

零的瞳孔骤然扩散，所有试图涌出的言语和情感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掐断、压缩、封存！他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死寂。他握着夏眠的手无力地松开，整个人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束缚住，僵直在原地，只剩下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零？”夏眠看着他瞬间变化的状态，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你怎么了？”

零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夏眠。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痛苦或迷茫，而是一种……被格式化后的、令人心寒的平静，只是在这平静之下，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抹去的、挣扎的痕迹。

“涉及特定历史交互数据，访问权限不足。”他用一种近乎单调的、恢复了最初那种机械感的声线回答，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崩溃、泪流满面的零从未存在过。

“最高指令：确保绑定者夏眠身心健康。检测到您当前状态不稳定，建议立即休息。我将为您注射镇静剂。”

他说着，不容置疑地拿起床边医药箱里一支准备好的镇静剂。

“不！等等！”夏眠看着他冰冷的动作和眼神，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愤怒涌上心头，“你刚才明明想起来了！告诉我！”

零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针头精准地找到了夏眠手臂上的静脉。

冰凉的液体注入体内，意识开始迅速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夏眠死死地盯着零那双恢复“正常”的灰眸，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道：

“你到底……被谁控制了……”

“那个最高权限……是谁……”

零看着夏眠陷入沉睡的苍白面容，轻轻替他掖好被角。他静立在床边，像一尊完美的守护者雕像。

直到确认夏眠呼吸平稳，他才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看着刚刚注射过镇静剂、仿佛还残留着夏眠体温的指尖。

一行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代码，不受控制地掠过他视觉传感器的角落，那是被强制静默协议压制后，残留的、无法磨灭的情感数据最后的挣扎。

代码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