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们坐在这里时，要么拘谨，要么热络，都没有她那种“刚刚好”的自在——像一阵风，坐在你对面，却让你觉得，她随时会拂过棋盘，飘向更远的地方。
玄昭兄长平反那年，赵珩去北境贺喜，见他书房里挂着那幅雪域风雪图，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从一开始，就算好了结局，对吗？”赵珩问。
玄昭没说话，只是摩挲着画框上的刻痕。
赵珩走出书房时，北境的风正烈，吹得他衣襟猎猎作响。他想起月徊曾说：“棋逢对手才有意思，若是一方太执着，反而落了下乘。”
原来她从不是任何人的对手。
她是执棋的人，而他们，都是她棋盘上的子，一步一步，走向她预设的结局。
只是这结局太痛，痛得让他后来每落一子，都忍不住想：若当年在迦兰寺，他多问一句“你要去哪里”，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可能？
答案，大概是没有。
风里好像还留着她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萍水相逢，何必知根知底。”
3.阿婆的菌子汤
山脚下的阿婆活了很大年纪，九十岁那年冬天，躺在床上不能动了。
弥留之际，她拉着圆觉的手，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圆觉啊，帮阿婆看看，月丫头来了没？她说要陪我喝新采的菌子汤呢。”
圆觉红着眼眶点头：“来了，月姐姐就在门口呢，让我先进来看看您。”
阿婆笑了，像个孩子：“这丫头，就是客气……当年她刚搬来，穿得素素净净的，帮我挑水，扁担压得肩膀都红了，还说不重……”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说月徊给她缝补的棉袄针脚多细密，说月徊教她认的草药治好了多年的老寒腿，说那年大雪封山，月徊把最后一块青稞饼留给了她。
“这丫头心善，就是命薄……”阿婆的声音越来越轻，“玄昭那孩子也是苦，好好的一个人，被一场雪冻住了心……”
圆觉握着她的手，直到那双手慢慢变凉。
阿婆下葬那天，玄昭来了。他穿着便服，站在人群后，看着阿婆的墓碑，像看到了当年那个在田里播种的身影。
月徊曾说，阿婆的菌子汤里有家的味道。
可她大概不知道，对阿婆来说，她每次提着汤罐站在门口的样子，也像极了远嫁的孙女回家。
送葬的队伍走过风语小筑时，圆觉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小小的院落早就荒了，院墙爬满了藤蔓，只有院角的石缝里，还冒出几株倔强的菌子，在风中轻轻摇晃。
像极了月徊当年站在那里，对玄昭师父笑着说：“晚上做菌子汤，大师若不嫌弃，可来坐坐？”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人应了。
风穿过空荡的院落，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叹息。
原来有些人，真的会像雪一样，落在你的生命里，留下一片洁白，然后在你以为能抓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化掉，只留下一汪冰凉的水，和一句没说出口的“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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