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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踩着晨露往镇国公府走的时候,雨还没下。嫁衣是红的,衬着天边初露的微光,倒像是血染的一样。
走到府门前,门关着。没开。往常我要回来,老管家都会提前在门口候着,今日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我站在门口等了片刻,才听见里头传来脚步声。吱呀一声,门开了,是老管家。他脸上带着几分尴尬,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姑娘……昨夜可好?”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冷笑了一声:“自然好,太子殿下体贴,一夜未扰。”
他说不出话来了,侧身让出一条路。
我踏进去,脚步沉重。雨水顺着发髻滑下来,打湿了肩头。昨夜那件嫁衣还在身上,如今被雨一淋,贴着皮肤,冷得刺骨。
走过前厅时,我看见父亲书房的灯亮着。他一向起得早,想必已经知道我回来了。
我没进去,直接回了闺房。
屋子久未启,门推开时带起一阵灰尘。铜镜蒙了层灰,映出我满身狼狈的模样。
我坐下来,抬手擦了擦镜面,指尖碰到冰凉的玻璃,心里也跟着一冷。
手上还攥着那半枚玉佩。昨夜我把它拿出来的时候,它还带着体温,如今被雨一淋,凉得像块石头。
我低头看着它,轻轻摩挲,低声问:“娘,你说这玉,终究不能合么?”
屋里静得出奇,只有窗外细雨滴落的声音,一声一声,像心跳,又像谁在耳边轻声叹息。
我记得娘临终前,握着我的手,把这半枚玉佩放在我掌心。她说:“这是你父亲给我的,虽已碎,但纹路尚存。若有一日你遇良人,不妨让他补全。”
那时我还小,不懂她的话。如今想来,她或许早就知道,父亲给她的爱,也不过是半块残玉。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眼泪没有流下来,心却沉得厉害。
屋外的雨更大了些,风卷着雨丝扑进窗子里,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我睁眼,看着黑暗中自己的倒影,嘴角扯出一个苦笑。
原来这世上,真有人能笑着流泪。
……
我换了身素净的衣裳,走出闺房时,天已经大亮了。
老管家在门口等着,见我出来,低声说:“老爷让您去正厅。”
我知道这一关躲不过去。
到了正厅,父亲已经在那儿坐着了。他穿着朝服,面色阴沉,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宫里回来。
他抬眼看我,语气冷得像刀:“你这是什么样子?东宫之事岂能儿戏!”
我站定,声音平静:“女儿不过如实告知,两年为期,太子允了。”
他猛地拍案而起:“你糊涂!你以为这是一纸婚书吗?这是你我镇国公府的命脉!”
我垂眸,没说话。
“萧瑾登基在即,你是他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柳清瑶不过是个宫女,怎敢与你争?你这般退让,是要把东宫拱手让人吗?”
我抬起头,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我不愿做无爱之人的皇后。”
他怔了一下,随即怒极反笑:“你不愿?你不愿就该留在东宫,让他看到你的手段!沈家的女儿,哪有认输的道理?”
我声音不重,却坚定:“我不愿做无爱之人的皇后,也不愿为了权势,委屈自己一辈子。”
他脸色变了,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冷笑一声:“你可知柳清瑶已有身孕?若她诞下皇子,东宫将再无你立足之地!”
我心头一震,但面上不动分毫。
我当然知道。昨夜在东宫,我听见萧瑾低声唤她的名字。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眼神,分明是藏不住的温柔。
他不是不爱她。只是他不敢承认,也不敢承担。
我缓缓开口:“那便更好,我亦无留恋之意。”
父亲终于忍不住,猛地起身,几步走到我面前:“立刻回东宫!你现在就回去,让他收回那两年之约!”
我低头应下:“是。”
他这才稍稍缓了口气,转身坐下,语气放缓:“你是我沈家的女儿,不能让人看轻。”
我站在原地,没动。
过了片刻,我才轻声说:“女儿明白。”
说完,我转身往外走。
身后传来父亲的叹息,一声重似一声。
我走出正厅,雨还在下,檐下的水珠串成帘幕,模糊了视线。
我站在廊下,望着远处的宫墙,心里一片清明。
手中玉佩依旧温热,仿佛母亲在耳边低语,提醒我勿忘初心。
我低声自语:“娘,女儿不愿再演这场戏了。”
说完,我转身离开,背影单薄却挺直,一如那日在太子殿外立誓之时。
屋内,父亲坐在椅上,望着我离去的方向,神色复杂。
许久,他才喃喃一句:“你终究还是像你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