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观察室里安静得只剩下输液泵细微的滴答声。希宇浅褐色的眸子像被水洗过的玻璃，清澈却空茫，一眨不眨地落在可可脸上。他看了她很久，似乎在努力辨认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被那对微微颤动的猫耳和担忧的翡翠色眼睛吸引。

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发出一点气音。

可可屏住呼吸，心脏悬到了嗓子眼，期待着，又恐惧着。她不知道现在的他还能说出什么。

又过了几秒，他似乎终于组织起了一点模糊的意识，声音很轻，带着高烧退去后的沙哑和一种孩童般的依赖与试探，软软地飘出来：

“姐…姐……？”

两个字，像羽毛轻轻落下，却重重砸在可可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不是她的名字。不是任何复杂的语句。

只是一个最简单、最原始，属于幼童对温暖守护者的称谓。

所有的侥幸心理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医生冰冷的诊断通过这两个字，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她的面前。

可可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她看着希宇那双纯粹依赖、甚至带着一点点讨好意味的眼睛，看着他因为那声称呼而微微扬起的、等待回应的嘴角，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酸楚和疼痛猛地攥住了她的心脏，撕扯着她的灵魂。

她的尾巴无力地垂落，指尖微微发颤。

但她迅速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强迫自己将那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现在不是她崩溃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一个无比柔软、甚至带着点哄慰意味的笑容，尽管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她伸出手，没有再去碰他的额头，而是轻轻握住了他那只没有输液、正无意识抓着被角的手指，用自己温暖的掌心包裹住他的冰凉。

“嗯，”她的声音放得极轻极缓，生怕惊扰了这片脆弱的宁静，“姐姐在呢。”

听到她的回应，希宇眼睛里那点细微的忐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懵懂的安心。他甚至反手用一点点力气抓住了可可的一根手指，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然后心满意足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再次变得均匀绵长。

他睡着了。带着对“姐姐”全然的信任，再次沉入睡眠。

可可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指。她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看着他退去高烧后依旧苍白的脸颊，看着他此刻只剩下四岁孩童心智的灵魂栖息在这具十九岁的躯壳里。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落在床单上，却暖不透她心底那片冰冷的荒原。

尾巴悄无声息地、极其缓慢地重新抬起，带着一种沉重的温柔，轻轻环住了他纤细的手腕。

这一次，守护的承诺，沉甸得超乎想象。

“姐姐在，”她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对着熟睡的他，也对着自己碎裂又重组的心脏，一字一句地重复，“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