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希宇的哭声没有停止，反而因为离开医院这个令他恐惧的环境而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依旧抽噎着，身体微微发抖，死死搂着可可的脖子，把脸埋着，嘴里反复嘟囔着“回家”和“怕”。

一位年长的医生快步走过来，看了看可可怀里状态极差的希宇，又看了看远处尚未完全散去的悲伤家属，眉头紧锁。他伸手探了探希宇滚烫的额头（高烧并未完全退去），再看了看他手背上还留着的留置针和快要滴完的第一袋药液。

“这样不行，”医生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无奈和理解，“环境刺激太大，对他的恢复没好处，反而可能加重应激反应。”

他快速做出决断：“第一袋消炎药快打完了，效果已经有了。剩下两袋主要是营养支持和电解质补充，不是非要在医院打完。”他转向可可，“你们社区有卫生站吧？条件虽然简单，但打点滴没问题。我带你们去开药，你们带他去那里打完剩下的。那里人少，安静，应该会好很多。”

这无疑是眼下最好的安排。可可立刻点头：“好的，医生，谢谢您！”

医生迅速开了处方，将剩下的两袋药液和一次性针头等用品交给可可的队友，又仔细交代了输液速度和注意事项。

可可抱着希宇，尽量用身体挡开所有可能引起他不安的视线，快速离开了医院大楼。坐进车里，希宇似乎才真正感觉到离开了那个可怕的地方，抽噎声渐渐小了下去，但依旧紧紧抓着可可的衣服，眼神惊惶未定，像只受惊后久久无法回神的小鸟。

队友将车开得平稳无比，朝着他们警队所在的社区驶去。社区的卫生站很小，只有一位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果然安静又整洁，空气里也没有那股浓重的消毒水和悲伤混合的味道。

护士姐姐笑容很温柔，动作也很轻。看到希宇害怕地盯着她手里的针头，可可连忙把他抱在怀里，让他背对着护士，轻轻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低声哼着不成调的安抚旋律。

“乖，不怕，姐姐在，一下下就好，不疼的……”

或许是真的感受到了环境的改变，或许是可可的怀抱和声音起到了作用，也或许是折腾累了，希宇这次没有剧烈挣扎，只是身体僵硬了一下，在针头刺入的瞬间小声吸了口气，然后就软软地靠在可可怀里，不动了。

第二袋药液缓缓滴入他的血管。

可可抱着他，坐在卫生站安静的观察室里。阳光透过干净的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这里没有死亡的阴影，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嚎，只有药液滴落的细微声响和彼此依偎的呼吸声。

希宇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下来，抓着她衣角的手也松了些力道。他歪着头，靠在她胸前，眼皮开始慢慢打架，长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了几下，最终缓缓合上。

他睡着了。呼吸均匀，脸上还带着泪痕，但恐惧已经褪去，只剩下全然的依赖和安心。

可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她的尾巴自然地环绕过来，像一个温暖的守护圈，将他圈在自己的领地里。

她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人，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心中那片因为无力感而带来的冰冷荒原，似乎也被这安静的阳光和怀中人平稳的呼吸，一点点温暖、照亮。

至少此刻，她为他隔出了一小片宁静安全的天地。

剩下的，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