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的夏天,像被拉得无限长。沈夕桐把南江大学的招生简章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封面的校门照片被她看了无数遍,想象着秋天站在那里的样子。她每天照旧练吉他,《夏日风》的旋律从磕磕绊绊变得流畅,指尖的茧子磨得厚实,像是为某个约定镀上了层坚韧的壳。
七月末,录取通知书终于寄到了。淡蓝色的信封里,红色的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沈夕桐拿着通知书跑到楼下给陈瑶打电话,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我收到了!真的是南江大学!”
“我就知道你一定行!”陈瑶在电话那头欢呼,“等我开学去看你,到时候让江岫白请我们吃好吃的!”
提到那个名字,沈夕桐的心跳慢了半拍,随即又加快速度。她攥着通知书的指尖微微发烫,轻声说:“他……应该也快收到了吧。”
挂了电话,她坐在梧桐树下,给江岫白发了条短信,只有一张录取通知书的照片,没有多余的话。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阳光把手机晒得发烫。
第二天清晨,手机震动起来。是江岫白的回信,同样是张照片——他的录取通知书摊在桌面上,图书管理系的字样清晰可见,旁边压着片新鲜的银杏叶。
沈夕桐看着照片笑出了声,眼角却有点湿润。原来那些隔着千里的努力,真的能让两条轨迹再次交汇。
八月中旬,沈夕桐开始收拾行李。她把江岫白寄来的明信片、那片银杏叶,还有自己画的梧桐叶标本都放进一个铁盒,塞进行李箱的角落。妈妈在旁边念叨:“南方潮湿,多带点防潮袋,衣服要经常晒……”
她嗯嗯应着,手里却在叠一件白衬衫——那是初中时江岫白落在她那儿的,洗得发白,她却一直没舍得扔。这次带去南方,或许能有机会还给他。
出发去南江的前一天,陈瑶来给她送行,塞给她一袋北方的特产:“给江岫白带点,让他尝尝家乡的味道。”顿了顿又挤眉弄眼,“见面的时候别太紧张,就当……就当见个老朋友。”
沈夕桐红着脸点头,心里却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是啊,老朋友。可这个老朋友,藏着她整个青春的心事,隔着漫长的等待和无声的牵挂。
火车驶离北方城市时,沈夕桐靠在窗边,看着熟悉的街景慢慢后退。手机里收到江岫白的消息:“到了告诉我,我去接你。”
她回了个“好”,指尖在屏幕上停留许久,终究还是没问他会不会不方便。她相信他,就像相信春天总会花开,相信他说过的“一定可以”。
火车走了整整一天一夜。快到南江时,沈夕桐对着车窗理了理头发,又把衬衫的领口抚平。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湿润,成片的榕树垂着气根,空气里飘着她从未闻过的花香。
“下一站,南江站。”广播里传来报站声,沈夕桐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跟着人流走出站台,一眼就看到了出站口的牌子——上面用马克笔写着“沈夕桐”三个字,字迹龙飞凤舞,和初中时他在她笔记本上画的小老虎如出一辙。
举着牌子的少年站在人群里,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个子比记忆里高了不少,肩膀更宽了,只是走路时,左腿还有些微不可察的迟缓。他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看到她时,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光。
沈夕桐提着行李箱朝他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像是在穿越时光。初中时那个在操场奔跑的少年,转学前那个踢着石子的少年,病床上那个沉睡的少年,此刻就在眼前,笑着朝她伸出手。
“你来了。”江岫白的声音有点哑,带着点紧张,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才接过她的行李箱,“路上累了吧?”
“还好。”沈夕桐的脸颊发烫,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牌子上,“字还是这么丑。”
“哪有?”江岫白低头看了眼,笑起来露出颗小虎牙,和记忆里一模一样,“这叫有气势。”
两人并肩往地铁站走,起初谁都没说话,只有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滚动的声音。阳光透过玻璃幕墙落在地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碰到一起,又像触电似的分开。
“你的腿……”沈夕桐终于忍不住问,声音很轻。
“好多了,”江岫白踢了踢脚下的地面,语气轻松,“医生说再养养,就能跟以前一样打球了。”
沈夕桐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她从背包里拿出陈瑶给的特产:“这个……给你带的。”
“谢谢。”江岫白接过去,放进自己的背包里,像是宝贝似的,“我也给你带了东西,回学校给你。”
地铁来了,人不算多。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江岫白把行李箱放在脚边,确保不会碰到她。车厢晃动时,沈夕桐的肩膀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两人都僵了一下,随即相视一笑,空气里的尴尬渐渐散去。
“你报了吉他社?”江岫白忽然问。
“嗯,”沈夕桐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听……听别人说的。”江岫白挠了挠头,其实是他特意托以前的同学打听的,“我也想报,到时候……可以一起练琴。”
“好啊。”沈夕桐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南江的高楼大厦间藏着大片的绿色,像极了他们此刻的心情,既有崭新的期待,又有草木般的柔软。
出地铁时,夕阳正好。金色的光洒在南江大学的校门上,“南江大学”四个烫金大字熠熠生辉。江岫白帮她提着行李箱,走在前面领路,沈夕桐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踏实。
“到了,”他停在女生宿舍楼下,转过身说,“报道处就在那边,我帮你把行李拿上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沈夕桐接过行李箱,抬头看着他,“谢谢你来接我。”
“不客气。”江岫白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明天上午九点,在图书馆门口见?我给你带东西。”
“好。”沈夕桐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才提着行李走进宿舍楼。
舍友们正围在一起收拾东西,看到她进来,七嘴八舌地问:“夕桐,刚才送你回来的是你男朋友吗?长得好帅啊!”
沈夕桐的脸瞬间红了,连忙摇头:“是……是初中同学,也在这所学校。”
“同学能这么上心?”一个舍友挤眉弄眼,“我刚才可是看到他站在楼下看了你好久才走呢。”
沈夕桐没再解释,只是心里像被灌满了蜜糖,甜丝丝的。她整理行李时,从背包里拿出江岫白寄来的最后一张明信片,上面那个歪歪扭扭的篮球场,此刻在她眼里,忽然变得无比可爱。
第二天上午,沈夕桐特意提前十分钟到了图书馆。江岫白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吉他包,看到她来,眼睛亮了亮:“来得挺早。”
“你也是。”
他把吉他包递给她:“给你的。”
沈夕桐打开一看,是把崭新的木吉他,琴箱上刻着片小小的梧桐叶,旁边还有个迷你的篮球图案。她惊讶地抬头:“这太贵重了……”
“不贵重,”江岫白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是我用复健的奖金买的。以前总笑你五音不全,现在……想听你弹一辈子。”
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穹顶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沈夕桐握着吉他的琴颈,指尖触到那些刻痕,忽然想起初中时那个蝉鸣的夏天,他背着她往医务室跑,风掀起他的衣角,像只快要起飞的鸟。
原来有些等待,真的会开花结果。
原来有些喜欢,藏了这么久,还是会在重逢的瞬间,破土而出,迎着阳光,长成参天的模样。
沈夕桐抬起头,望进江岫白的眼睛里,那里有她熟悉的光,有未说出口的惦念,还有和她一样的,奔向未来的勇气。她轻轻拨了下琴弦,清脆的音符在空气中散开,像在为这个迟到了太久的夏天,奏响最温柔的序章。
图书馆前的银杏叶在风里轻轻摇晃,预示着一个崭新的秋天,和一段刚刚开始的,属于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