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赛开幕那天,南江大学的体育馆座无虚席。沈夕桐坐在观众席前排,手里攥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替补席上——江岫白穿着红色的球衣,正低头系鞋带,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紧绷。
赛前,他拿着复健医生的字条来找她,上面写着“可参与非对抗性替补,限时五分钟”。“你看,医生都同意了。”他笑得像个得到许可的孩子,眼里的期待藏不住。
沈夕桐没说话,只是帮他把球衣领口理好,指尖触到他锁骨处的疤痕时,轻轻顿了顿。“记住答应我的话。”
“放心吧。”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就坐在那儿看看,不会有事的。”
可当比赛进行到第三节,比分胶着,主力队员意外扭伤脚踝时,教练的目光扫过替补席,最终落在了江岫白身上。“江岫白,上!”
沈夕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江岫白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观众席,与她的目光撞在一起。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又被某种决心取代,起身跑向球场。
“别去!”沈夕桐几乎要站起来,声音却被周围的欢呼声淹没。
江岫白上场后,明显有些拘谨。他跑动的幅度很小,传球时格外小心,像怕碰碎什么似的。但当队友把球传到他手里,对方球员扑过来防守时,他身体里的本能仿佛被唤醒——一个侧身运球,避开防守,抬手投篮。
球进了。
体育馆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江岫白扬起嘴角,下意识地往观众席望,想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在他分神的瞬间,对方一个高大的球员冲过来抢篮板,肘尖狠狠撞在他的左腿膝盖上。
“砰”的一声闷响,江岫白像断了线的风筝,重重摔在地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欢呼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蜷缩在地上的红色身影上。沈夕桐猛地站起来,手里的矿泉水瓶“啪”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像她瞬间冰凉的手心。
她跌跌撞撞地冲下观众席,推开围上来的人群,跪在江岫白身边。他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冷汗,左手死死捂着左腿膝盖,指缝间渗出血迹——是旧伤的疤痕被撞破了。
“江岫白!”沈夕桐的声音带着哭腔,想碰他又不敢,“你怎么样?别吓我……”
江岫白咬着牙,疼得说不出话,只是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里的歉意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体育馆的死寂。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来,小心翼翼地把江岫白抬上去。沈夕桐跟着担架跑,握着他冰凉的手,一遍遍地说:“没事的,很快就到医院了。”
江岫白闭上眼,长长的睫毛上沾着冷汗,像只受伤的蝶。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格外刺鼻。沈夕桐坐在长椅上,看着手术室门上的红灯,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江岫白的队友们站在旁边,一个个低着头,没人说话。刚才那个撞到他的球员红着眼圈,反复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夕桐摇摇头,声音沙哑:“不怪你。”
她心里清楚,真正该怪的,是江岫白骨子里那份不肯认输的执拗,是她最终没能坚持住的妥协。如果她再强硬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有这场意外?
手术进行了两个小时。当医生走出来说“万幸,只是旧伤复发,没有伤到韧带”时,沈夕桐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懈,腿一软差点摔倒,被旁边的队友扶住。
江岫白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他动了动手指,摸到身边温热的手——沈夕桐趴在床边睡着了,眼下的乌青格外明显,手里还攥着他的球衣一角。
他的喉咙发紧,轻轻喊了声:“夕桐。”
沈夕桐猛地惊醒,看到他醒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你感觉怎么样?膝盖还疼吗?”
“好多了,”江岫白的声音很哑,带着愧疚,“对不起,我没听话。”
沈夕桐别过头,擦掉眼泪,声音带着哭腔却很坚定:“先养好伤再说。”
接下来的几天,沈夕桐每天都往医院跑。她给江岫白带课本,帮他整理笔记,在他疼得睡不着时,坐在床边弹吉他——弹那首他们一起写的《我们》,弹到间奏时,总会下意识地停顿,那里原本该有他写的、带着篮球节奏的旋律。
江岫白看着她削苹果时笨拙的样子,看着她趴在床边打盹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你是不是……后悔让我去比赛了?”
沈夕桐削苹果的手顿了顿,苹果皮断了。她把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盘子里,才缓缓开口:“后悔。”
江岫白的眼神暗了下去。
“后悔没早点告诉你,”沈夕桐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是不让你打球,是怕失去你。在你昏迷的那半年里,我每天都在想,只要你能醒过来,就算一辈子不能走路,我也愿意陪着你。可当你真的站在我面前,我又贪心了,既想你健康,又想你快乐……”
她的声音哽咽了:“我怕这两者不能兼得。”
江岫白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还带着洗苹果时的水汽。“其实我懂,”他的声音很轻,“摔倒的那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又让你担心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不打了。”
沈夕桐愣住了。
“不是放弃,是换种方式,”江岫白笑了笑,眼角的疤痕因为动作而显得有些明显,“我可以当教练,教小孩打球,看着他们在场上跑,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吧?”
沈夕桐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忽然想起他站在球场边,看着别人训练时的眼神,那里面有羡慕,有遗憾,却没有怨怼。原来他比她想象中,更懂得如何与过去和解。
她摇摇头,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等你好了,我们去复健中心问问医生。如果他说可以,就去教小孩打球;如果不行,我们就去珠江边散步,去银杏林里弹琴,总有能让你快乐的事。”
江岫白咬了口苹果,甜味在舌尖蔓延开。他忽然发现,比起在球场上跳跃的瞬间,此刻握着她的手,听她轻声说话的时刻,更让他觉得安稳。
林宇来看望江岫白时,带来了吉他社的新谱子。“这是给你的,”他把谱子放在床头,“大家一起写的,叫《替补席的光》。”
江岫白翻开谱子,扉页上画着个坐在替补席上的小人,旁边写着一行字:“有些热爱,不必在赛场中央。”
他抬头看向沈夕桐,她正望着窗外,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像镀了层金边。他忽然明白,真正的热爱,不是非要用伤痛来证明,而是无论在哪个位置,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光。
医院里,沈夕桐推着轮椅,江岫白坐在上面,手里抱着那本《替补席的光》。阳光透过医院的梧桐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等我能走路了,”江岫白忽然说,“教你弹那首歌吧。”
“好啊,”沈夕桐停下脚步,弯腰看着他,“但你要答应我,以后无论做什么,都要先照顾好自己。”
江岫白用力点头,伸手握住她的手。两人的影子在阳光下交叠在一起,像两只紧紧依偎的鸟。
赛场的惊魂还未完全散去,未愈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但他们都明白,这场意外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开始学着在担忧与热爱之间找到平衡,开始懂得真正的陪伴,是既能分享阳光,也能共担风雨。
而那首《替补席的光》,终究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被他们一起弹起,旋律里没有激烈的冲撞,只有温柔的相守,和对未来的,笃定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