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带着南方特有的湿润,吹得篮球场边的榕树沙沙作响。江岫白站在铁丝网外,看着里面正在训练的篮球队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旧篮球——那是他从家里带来的,橡胶表面已经磨得有些发白。
“听说学校要办春季篮球赛了,”旁边的队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恢复情况,说不定能上。”
江岫白的目光亮了亮,随即又暗下去。他的左腿在复健中心的评估刚过“良好”,医生只允许做轻量投篮,对抗性比赛提都没提。可看着球场上跳跃、奔跑的身影,他胸腔里那颗属于赛场的心,还是忍不住突突直跳。
回到宿舍,他翻出手机,在篮球社的群里看到了比赛通知。报名截止日期是这周五,备注里写着“允许康复期学生申请替补”。他的手指悬在“报名”按钮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锁了屏。
晚饭时,沈夕桐看出他不对劲。他扒着碗里的饭,眼神飘忽,筷子在盘子里戳着糖醋里脊——那是他以前最爱的菜,今天却没动几口。
“怎么了?复健不顺利?”她递给他一杯水。
江岫白摇摇头,喝了口水,喉结滚动了一下:“学校要办篮球赛,我……有点想参加。”
沈夕桐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让她觉得有点冷。“医生不是说不能参加对抗性运动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想申请替补,”江岫白连忙解释,“就坐在场边,实在没人了再上,打几分钟就下来。”
“那也不行,”沈夕桐放下杯子,语气比刚才重了些,“替补也要热身,也要随时准备上场,万一冲撞了怎么办?你的腿才刚好一点。”
“我会小心的,”江岫白的声音也高了些,“复健医生说我恢复得超出预期,只是对抗性运动需要循序渐进,没说完全不能碰。”
“循序渐进不是让你去打比赛,”沈夕桐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忘了上次在复健中心,就投了几个球,回来膝盖就肿了?”
“那是因为动作不标准,”江岫白的脸有点涨红,“这次有专业教练指导,不会有事的。”
周围的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沈夕桐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我们回去说。”
走回宿舍的路格外长。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谁都没说话,只有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沉闷得像心里的堵。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沈夕桐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江岫白,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
“我怎么任性了?”江岫白的声音带着委屈,“我只是想站回球场,哪怕只是替补席。那场车祸后,我总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连喜欢的东西都要躲着……”
“我不是不让你打球,”沈夕桐的眼眶红了,“我是怕你再受伤。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走路稍微有点跛,我都会想起医院的白色床单,想起你昏迷时的样子……”
她的声音哽咽了,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那些在他沉睡的日子里,日夜啃噬她的恐惧,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江岫白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心里的执拗忽然软了下去。他想说“我懂”,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可你从来没问过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不重要,对吗?”他自嘲地笑了笑,“重要的是你觉得我该怎么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夕桐急得想拉他的手,却被他下意识地躲开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江岫白的指尖还停留在躲开的动作里,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硬起心肠:“我再想想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孤单。沈夕桐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第二天,沈夕桐去吉他社练琴,林宇看出她状态不对,递来瓶热奶茶:“跟江岫白吵架了?”
沈夕桐点点头,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其实我能理解他,”林宇叹了口气,“以前我参加吉他比赛,手指被琴弦割破,我妈说什么都不让我再弹,可越是不让,心里越痒。有些东西对我们来说,不只是爱好那么简单。”
“可我是担心他……”
“担心不是把他捆在身边,”林宇看着她,“你还记得上次联展吗?他唱《球场夜》的时候,眼睛里的光,跟你弹《如梦令》时一模一样。那是藏不住的热爱。”
沈夕桐沉默了。她想起江岫白收到篮球杂志时的雀跃,想起他在复健中心投进第一个球时的笑容,想起他琴箱上刻着的小小篮球图案——原来那些她以为的“任性”,都是他藏在骨子里的,对热爱的坚持。
下午没课,沈夕桐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篮球场。江岫白果然在那里,正一个人对着篮筐练习投篮。他的动作很慢,左腿发力时会轻轻皱眉,但每次球进了,都会咧开嘴笑,像个得到糖的孩子。
她站在铁丝网外看了很久,直到江岫白转身时发现了她。他的笑容瞬间僵住,手不自觉地背到身后,像个被抓包的学生。
沈夕桐走过去,没提比赛的事,只是指着地上的球:“教我投一个?”
江岫白愣了愣,随即把球捡起来递给她,声音还有点生涩:“姿势要对,屈膝,抬手……”
他站在她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调整姿势,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洗衣粉清香。沈夕桐的心跳漏了一拍,却没躲开。
“这样……”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用力。”
球没进,砸在篮板上弹了回来。两人同时去捡,手指碰到一起,又像触电似的缩回。
“其实……”沈夕桐先开了口,声音有点低,“你可以去报名。”
江岫白惊讶地抬起头。
“但要答应我两个条件,”沈夕桐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第一,去问复健医生的意见,他说能去才能去。第二,只能当替补,绝对不能逞强。”
江岫白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光:“真的?”
“嗯,”沈夕桐点点头,“林宇说得对,有些热爱,是藏不住的。但你也要答应我,保护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我保证!”江岫白用力点头,伸手想抱她,又想起昨天的争执,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最终只是挠了挠头,笑得像个傻子。
沈夕桐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她知道,这场分歧不是结束,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不同的想法,但只要能像这样,把担忧说出来,把热爱讲明白,总能找到属于他们的平衡点。
傍晚的阳光透过榕树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江岫白拿起篮球,又投了一个,这次进了。他回头冲沈夕桐扬起嘴角,眼里的光,比夕阳还要亮。
沈夕桐笑着朝他挥手,心里忽然明白,爱情里的磨合,从来不是谁说服谁,而是我懂你的坚持,你知我的担忧,然后一起,朝着彼此都舒服的方向,慢慢靠近。
至于那场篮球赛会怎么样,江岫白能不能上场,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跨过了这次小小的分歧,像两棵并肩的树,根系在地下悄悄缠绕,枝叶却各自向着阳光,自由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