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的春天来得悄无声息,图书馆前的玉兰花不知何时已绽满枝头,雪白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像一场温柔的告别。沈夕桐抱着厚厚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从里面走出,阳光落在书页上,暖得让人想眯起眼睛。
她下意识地往吉他社的方向望了望,那里的窗户敞开着,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却不是她熟悉的旋律。愣了两秒,才恍然想起,江岫白离开已经快一年了。
“夕桐!”林宇抱着几本书从后面追上来,脚步轻快,“刚才在图书馆找你半天,下周的采风活动,你确定去吗?”
沈夕桐回过神,笑了笑:“去啊,听说郊外的梨花都开了,正好可以写首关于春天的歌。”
“那太好了,”林宇眼睛亮了亮,“我把采风路线整理好了,你看看有没有想调整的地方。”
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林宇指着路线图滔滔不绝地说着,哪里适合写生,哪里的溪流适合录音。沈夕桐认真地听着,偶尔点头提出建议,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和谐得像一首轻快的二重奏。
路过篮球场时,沈夕桐的脚步顿了顿。场边的榕树下,几个新生正在练习投篮,笑声顺着风飘过来,像极了很多年前,江岫白带着她翻墙去看的那场篮球赛。
“怎么了?”林宇注意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沈夕桐摇摇头,目光从球场上移开,“想起点以前的事。”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一看到篮球就心头发紧。那些关于车祸、病房、离别的记忆,像被春日的阳光晒过,虽然还留着浅浅的印记,却已经不再灼人。
有些告别,注定是无声的。她能做的,不是困在原地追问原因,而是带着那些共同的记忆,好好往前走。
吉他社的采风活动办得很成功。沈夕桐坐在梨花树下,抱着吉他弹唱自己写的新歌,旋律里没有了《夏日风》的青涩,也没有了《我们》的怅惘,只有对春天的热爱,对生活的期待。林宇坐在她旁边,用口琴轻轻伴奏,音符交织在一起,引来不少游人驻足。
“唱得真好,”一个戴草帽的老爷爷笑着说,“这歌里有阳光的味道。”
沈夕桐笑着道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原来放下不是遗忘,而是把那些沉重的过往,酿成滋养成长的养分,让自己变得更丰盈、更温暖。
回到学校后,沈夕桐开始尝试创作不同风格的歌曲。她写南方的梅雨,写图书馆的灯光,写舍友们叽叽喳喳的夜谈,甚至写林宇每次泡咖啡时,总爱多加半勺糖的习惯。她的吉他谱子越积越厚,每一页都写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陈瑶来看她时,翻着那些谱子,惊讶地说:“你现在写的歌,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沈夕桐给她倒了杯茶。
“以前的歌里总有个影子,”陈瑶想了想,“现在没有了,只有你自己。”
沈夕桐笑了。是啊,她终于学会了,在没有江岫白的世界里,做完整的自己。
某一天,系里推荐她去参加一个全国性的原创音乐大赛。林宇帮她整理伴奏带,熬了好几个通宵,眼睛里布满血丝:“这段间奏用钢琴会不会更好?我认识个音乐学院的朋友,可以帮忙录。”
“不用这么麻烦,”沈夕桐看着他眼下的乌青,“简单点就好。”
“那怎么行?”林宇较真起来,“这可是你的心血,必须做到最好。”
沈夕桐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暖意。这两年,林宇像个沉默的守护者,在她难过时递上一杯热奶茶,在她迷茫时帮她分析方向,却从不说多余的话,给她足够的空间去消化情绪。
比赛那天,沈夕桐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抱着吉他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落在她身上,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拨动琴弦,唱的是那首在梨花树下写的歌——《向光而行》。
“玉兰花开了又谢,
琴声漫过旧台阶,
那些没说出口的告别,
都成了照亮前路的月……”
歌声清亮,带着释然的温柔。台下的林宇眼里闪着光,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比赛结果出来,沈夕桐得了银奖。颁奖嘉宾笑着问她:“这首歌里的‘光’,指的是什么?”
沈夕桐想了想,回答:“是那些曾经陪伴过我的人,是那些没来得及说再见的过往,也是……不回头看,却始终向前的勇气。”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她看到林宇站在人群里,用力地朝她挥手,笑容比聚光灯还要亮。
回学校的路上,林宇提着奖杯,忽然说:“夕桐,有句话我想对你说很久了。”
沈夕桐的心跳漏了一拍,停下脚步看着他。
“我喜欢你,”林宇的脸颊有些发红,却眼神坚定,“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是想陪你写更多的歌,想和你一起看遍所有春天的喜欢。”
沈夕桐愣住了,随即笑了笑,眼里没有慌乱,只有平静的暖意:“林宇,谢谢你。”
她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有些感情需要时间沉淀,就像她花了两年时间,才真正放下过去。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准备好,去迎接新的可能。
夏天来临的时候,沈夕桐收到了一个国际包裹,里面是一本厚厚的康复日记,扉页上写着“赠沈夕桐”,落款是江岫白。
日记里记录着他在瑞士的点点滴滴:第一次借助器械站起来时的激动,复健到深夜的疲惫,听到她获奖消息时的雀跃,还有……画在最后一页的,两个并肩走向夕阳的背影,旁边写着“祝你永远向阳”。
沈夕桐合上日记,眼眶有些湿润,却没有掉眼泪。她把日记放进书柜,和那个装着旧信的铁盒、那个瑞士音乐盒放在一起,构成了青春里最珍贵的收藏。
她走到窗边,抱起吉他,弹起了《向光而行》。琴声穿过敞开的窗户,落在楼下的银杏树上,惊起几只飞鸟,朝着湛蓝的天空,振翅飞去。
江岫白的离开,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骤雨,曾让她的世界一片狼藉。但雨过天晴后,她学会了自己撑伞,自己寻找阳光,把那些潮湿的记忆,酿成了成长的甘甜。
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在某个街角重逢,笑着说句“好久不见”;也许,他们会沿着各自的轨迹,走向不同的远方。但无论怎样,那些共同走过的路,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都已经化作彼此生命里的光,照亮着前行的方向。
琴声渐远,心事已轻。沈夕桐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属于她的故事,还在继续,带着过去的温度,向着未来的光亮,缓缓铺陈开来。